第三十六章:骤登云端

　寝殿之内，暖香依旧。

　　姜宁凝视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华服珍宝，心中翻涌的滋味，复杂得难以言喻。

　　晨光穿透雕花窗格，细碎地洒落在那些流光溢彩的衣料与璀璨夺目的首饰之上，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晕。

　　这一切，清晰地烙印着凌霄的名字。

　　它们是他的意志，是他毫无保留的偏爱。

　　“娘娘，皇上还特意交代了，往后您宫里的一应份例，皆比照贵妃的规制来办。”

　　李德全不知何时已悄然立在身侧，脸上堆满谦卑笑意。

　　他声音刻意扬高，似乎要让殿内所有伺候的人都听得真切。

　　姜宁微微侧过脸，长睫微颤。

　　贵妃……

　　这两个字轻砸在她心上，荡开层层涟漪。

　　那是在这深宫之中，仅次于中宫皇后，尊贵无比的位份。

　　凌霄，他是真的要将她捧至云端，让她接受万众瞩目吗？

　　“李公公，”姜宁的声音轻浅，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镇定，“皇上他……近来龙体可安？朝政可顺遂？”

　　她没有先问自己的事，而是先问了他。

　　李德全脸上的笑容愈发深邃，连连躬身：

　　“托娘娘的洪福，皇上龙体康健，精神焕发！”

　　“说来也奇，自从娘娘您开始侍奉皇上，皇上脸上的笑意都多了，连带着这几日上朝，对那些个大臣都和颜悦色不少呢！”

　　“奴才们私下都说，娘娘您就是皇上的解语花，是咱们大周的福星呢！”

　　姜宁闻言，心头那骤然拔高的飘忽感，稍稍沉实了些。

　　若她的存在，能让他紧锁的眉头稍展，能让他那被沉重国事压抑的心绪得以片刻喘息……

　　那么，她所承受的一切，似乎都有了更深一层的意义。

　　“对了，娘娘，”李德全忽然压低声音，凑近几分，眼中闪烁神秘光芒。

　　“皇上还有一桩天大的喜事，特意吩咐奴才，要悄悄儿地给您透个底儿……”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你懂的”暧昧与兴奋。

　　“什么事？”姜宁心中一动，眸光微凝。

　　“皇上啊，已经决定了，要给娘娘您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

　　李德全笑得合不拢嘴，声音压得更低，却难掩激动。

　　“这事儿，皇上说了，暂时还得瞒着些，娘娘您……可得有个万全的心理准备！”

　　姜宁的心，在那一瞬被无形的手紧攥，又猛然松开！

　　名分……

　　凌霄，他竟真的要册封她为妃了？

　　这……这未免也太快了！

　　快得让她几乎以为自己尚在梦中，未曾醒来。

　　姜宁指尖微蜷，平复胸腔骤然加速的心跳。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不久前还是那个在冷宫边缘挣扎求存，随时可能被碾死的卑微宫女。

　　她知道凌霄对她有着超乎寻常的在意，但她从未奢望过，自己能如此迅速地成为这等级森严的后宫中，拥有正式位份的一员。

　　“李公公，此事……除了皇上与你我，可还有旁人知晓？”

　　姜宁目光沉静望向李德全。

　　她必须确认这消息的保密程度。

　　“目前，就只有皇上、奴才，以及娘娘您知晓了。”

　　李德全立刻会意，急忙保证道：

　　“皇上圣明，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特意嘱咐了要秘密进行，不能提前走漏半点风声。”

　　“以免那些个眼红的、心怀叵测的，在暗地里嚼舌根，平白给娘娘添堵，甚至……节外生枝。”

　　姜宁颔首，心中了然。

　　这后宫，从来不是一方净土。

　　风平浪静的表象下，永远暗流汹涌。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掀起惊涛骇浪，尤其此事关乎帝王恩宠与后宫位份变动。

　　“娘娘，您就宽心等着吧。”李德全笑容可掬，语气笃定。

　　“皇上说了，定会为您举办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大典礼，让您风风光光，名正言顺地成为这后宫之中，最耀眼的存在！”

　　他刻意加重了“最耀眼”三个字。

　　姜宁没有立刻回应，纤长手指摩挲腕间温润玉镯。

　　那是凌霄昨夜亲手为她戴上的，玉质细腻，触手生温，镯身上雕琢着精致的并蒂莲纹样。

　　他说，这是他特意寻来的，寓意深远。

　　她明白，从凌霄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轨迹，便已彻底偏离原有方向，驶向一片波澜壮阔却也危机四伏的未知海域。

　　她将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人轻贱、随意打骂的宫女姜宁。

　　她会拥有尊贵身份，无上荣宠，以及……与之相伴的，数不清的明枪暗箭。

　　然而，出乎她自己的意料，此刻她的心中，除了最初的震惊与一丝对未知的惶惑之外，竟没有太多的激动。

　　反而，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与清醒，逐渐占据了思绪。

　　这后宫，是锦绣堆砌的牢笼，也是权欲交织的战场。

　　她一个所谓的“罪臣之女”，即便有皇帝爱宠作为倚仗，想要在这虎狼环伺之地安身立命，绝非易事。

　　凌霄对她的这份炽热情感，又能燃烧多久？

　　帝王之爱，向来被视作世间最靠不住的东西。

　　姜宁不敢深想，也不愿深想。

　　她只知道，自己必须抓紧每一分每一秒，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更清醒。

　　她必须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否则，一旦行差踏错，等待她的，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娘娘，您……可是在忧心什么？”李德全察言观色，小心翼翼问道。

　　“没什么。”姜宁回过神，唇角牵起极淡弧度，眼神清澈如初。

　　“只是……这一切来得太快，有些始料未及罢了。”

　　“始料未及？”李德全微微一怔，旋即笑道，“娘娘，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啊！”

　　“是啊。”姜宁轻颔首，语气平静无波。

　　“从一个挣扎求活的宫女，骤然间要成为皇上身边有名有份的妃嫔，这样的转变，确实……登天。”

　　“娘娘，您这可是天大的福气，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李德全由衷说道，语气带着几分羡慕。

　　“多少宫中女子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得皇上正眼相看。”

　　“您如今圣眷正浓，往后的日子，定然一帆风顺，尊荣无限！”

　　“我并非不知福。”姜宁摇头，眸光投向窗外那一片明媚春光，声音染上幽微。

　　“我只是……有些清醒的恐惧。”

　　“恐惧？”李德全有些不解，“娘娘，您有皇上护着，还恐惧什么？”

　　“恐惧这恩宠来势汹汹，或许去也匆匆。”姜宁轻声说道，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更恐惧这深宫人心，诡谲难测，我初来乍到，难免难以周全。”

　　李德全闻言，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沉默片刻。

　　他知道，这位新晋娘娘，远比外表通透。

　　“娘娘，您确实多虑了。”他定了定神，语气郑重几分。

　　“皇上对您的心意，奴才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看得真真切切，并非一时兴起。”

　　“至于这后宫风雨……娘娘请宽心，只要有皇上为您撑腰，便无人敢真正将您如何。”

　　姜宁没有再多言，只是唇边漾开意味深长的浅笑。

　　她明白李德全的好意与安慰。

　　但她更清楚，真正的庇护，从来不是单靠旁人。

　　随后的数日，正如李德全所言，凌霄对姜宁的宠爱，几乎到了倾尽所有的地步。

　　他每日无论朝政多忙，都会雷打不动地抽出时间陪伴她。

　　有时共进膳食，他亲自布菜，细问口味喜好。

　　有时灯下闲谈，他耐心听她讲些无关紧要的琐事，眼底始终温柔笑意。

　　更有甚者，他竟会摒退左右，亲自执起象牙梳，为她细细梳理那一头如云青丝，动作笨拙却专注深情。

　　姜宁沉浸在凌霄这般毫无保留的温柔攻势之下，一颗心早已彻底融化。

　　既感到前所未有的甜蜜，又时刻保持一丝警醒与忐忑。

　　她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这个男人。

　　这个曾让她畏惧绝望，如今却带来极致温暖的帝王。

　　但她也清醒地认知到，这份看似坚不可摧的宠爱，实则如履薄冰。

　　她必须尽快让自己拥有立足的资本，不仅仅是依靠他的爱。

　　她要在这深宫之中，真正站稳脚跟。

　　就在姜宁努力适应着身份转变，并暗中积蓄力量之时，一个惊人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巨石，激起后宫乃至前朝轩然大波。

　　“听说了吗？圣上要册封一位新妃了！”

　　“新妃？是哪家的贵女？竟能得此殊荣？”

　　“什么贵女！据说……据说原先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宫女！”

　　“宫女？！这怎么可能！祖宗规制何在？！”

　　“嘘！小声点！那位可不是一般的宫女，正是前些时日‘薨逝’又‘死而复生’，如今圣眷独宠的姜宁姑娘！”

　　“是她？！那个冷宫出来的……天啊，这可真是……一步登天，麻雀变凤凰了！”

　　一时间，宫内宫外，议论如潮。

　　羡慕、嫉妒、鄙夷、观望、幸灾乐祸、暗中谋划……

　　种种复杂情绪与目光，都聚焦在姜宁这个名字之上。

　　而姜宁，身处这场巨大风暴中心，却比任何时候都平静笃定。

　　她知道，这一天，是她命运的转折点，避无可避。

　　她也知道，等待她的，绝不仅仅是鲜花与掌声，更有无数未知的挑战与凶险。

　　但是，她不再害怕。

　　因为她清楚地记得凌霄的承诺，也感受到了他那份不容置疑的决意。

　　而凌霄，也确实没有让她失望分毫。

　　面对朝堂之上某些老臣以“祖宗规制”、“妖妃祸国”等隐晦劝谏，以及后宫之中太后与某些高位妃嫔的施压。

　　凌霄在御书房内，只用一句冰冷霸道的话，便堵住悠悠之口：

　　“朕的女人，朕欲封谁为妃，何时轮到尔等置喙？”

　　话音落，他掌中断裂的紫檀镇纸，便是最直接警告。

　　群臣噤若寒蝉，无人敢触其锋芒。

　　他们都清楚地意识到，这位年轻的帝王，已经为了那个名为姜宁的女子，不惜与天下为敌。

　　他们也预感到，姜宁这个名字，注定要在大周王朝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或祸或福，尚未可知。

　　而姜宁，在万众瞩目，无数复杂目光交织中，终于迎来了她生命中，足以改变一切的辉煌时刻。

　　钦天监择定的吉日已到。

　　册封大典，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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