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天罗地网

　　“触目惊心，是吗？”

　　凌霄的声音冰冷，带着浓重的嘲讽。

　　“朕一直以为，他们最多也就是些贪婪的蛀虫。”

　　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

　　“没想到，竟是一群喂不熟的豺狼！”

　　“为了他们所谓的家族利益，连祖宗基业都可以出卖！”

　　他猛地一拳砸在书案上！

　　坚硬的紫檀木书案，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震得案上笔墨都险些跳起。

　　一个白玉茶杯随之震落在地，瞬间四分五裂，碎片溅开。

　　“皇上息怒！”

　　李德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冰冷的金砖。

　　姜宁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惊得心尖一颤。

　　但她没有像李德全那样慌乱下跪。

　　她上前一步，伸出手，轻轻覆盖在凌霄那只因极致愤怒而骨节泛白、微微颤抖的铁拳之上。

　　他的手很冷，指骨坚硬如铁。

　　掌心却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潮意，那是怒火攻心时渗出的冷汗。

　　“皇上，”姜宁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在这压抑的御书房中悄然流淌，“现在不是动怒的时候。”

　　“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们的阴谋，当务之急，是想好如何应对。”

　　凌霄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她柔软微凉的指尖，仿佛带着一丝奇异的魔力，让他胸腔中那股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狂怒，稍稍平息了几分。

　　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力道极大，似乎要将她纤细的指骨都捏碎，又像是要将这份难得的慰藉，深深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应对？”他唇边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朕已经下令。”

　　“所有涉案之人，无论官居何位，无论藏得多深，全部暗中控制起来。”

　　“京畿卫戍营与三大营禁军，已经彻底封锁了京城九门。”

　　“此刻的京城，只许进，不许出。”

　　“凡是名单上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以及即将掀起腥风血雨的凛冽杀机。

　　姜宁心中了然。

　　难怪宫里这几日气氛如此压抑沉闷，原来他早已在暗中调兵遣将，悄无声息地布下了这天罗地网。

　　那些看似风平浪静的日子，实则暗流汹涌到了极致。

　　无数自以为高枕无忧的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然成了网中之鱼，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

　　“只是……”凌霄话锋一转，深邃的目光落在姜宁脸上，眼神变得格外幽深复杂，“此事干系太过重大。”

　　“一旦将全部真相公之于众，必然导致朝野剧震，人心惶惶。”

　　“甚至可能逼得那些尚未暴露的同党，以及潜藏更深的老鼠，狗急跳墙，铤而走险。”

　　“所以，朕暂时还不能将所有事情，都摆在明面上。”

　　姜宁立刻明白了。

　　公开处置丞相等一干叛逆，固然可以雷霆万钧，震慑宵小。

　　但也可能引发难以估量的连锁反应，造成更大的动荡。

　　尤其是在北狄大军虎视眈眈的微妙时刻，朝局的稳定压倒一切。

　　凌霄选择秘密逮捕，先稳住大局，再逐个清理余孽，将动荡控制在最小范围，这是最稳妥、也是最狠辣的手段。

　　“那……皇上打算如何向朝臣解释这次的大规模抓捕？”姜宁问出了眼下最棘手的问题。

　　秘密抓了这么多朝廷重臣，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泄露。

　　总要有一个能堵住悠悠众口的理由。

　　凌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刺骨的厉芒：“自然是……需要一个由头。”

　　“一个足以让所有人暂时闭嘴，不敢妄议，甚至心生忌惮的由头。”

　　他凝视着姜宁，一字一句，缓缓吐出几个字：“比如说……彻查前朝余孽。”

　　“以及……”他微微一顿，声音更冷，“后宫巫蛊之祸。”

　　姜宁心头猛地一凛！

　　前朝余孽，这是一个万能的筐，几乎所有不可告人的罪名，都能往里面装。

　　而巫蛊之祸，更是历朝历代后宫之中，最令人毛骨悚然、也最容易牵连甚广、引发恐慌的禁忌罪名。

　　她瞬间便明白了凌霄的全部打算。

　　他要用这两个极具分量、又能迅速转移视线的罪名，暂时掩盖住丞相李岩等人通敌叛国的真正滔天大罪。

　　先将水彻底搅浑。

　　这样既能顺利拿下所有预定目标，又能避免立刻引发朝堂和边境局势的剧烈动荡。

　　一箭双雕，狠辣至极。

　　只是……后宫巫蛊之祸……

　　姜宁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尚在“闭门思过”的贤妃，以及那桩疑点重重、尚在调查之中的丽妃中毒案。

　　难道……

　　凌霄似乎看穿了她纷乱的心思，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他的语气，比方才缓和了些许，但其中蕴含的冰冷意味，却丝毫未减：

　　“放心，朕不会让你卷入其中。”

　　“这次的‘巫蛊’，目标不是你。”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窗外。

　　不知何时，雨终于落了下来。

　　淅淅沥沥的雨丝，敲打着雕花窗棂，也敲打在御书房内每一个人的心上，带来一片湿冷的寒意。

　　“朕只是需要……一些‘证据’。”

　　他的声音在细密的雨声中，显得有些飘忽，却又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冷酷与决绝。

　　“一些足以让那些心怀鬼胎之人，暂时安分守己，不敢再轻举妄动的‘证据’。”

　　“至于丞相通敌的全部真相……以及朕后续的所有布置……”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姜宁脸上，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意味，“朕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姜宁抬起头，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眸。

　　她清晰地看到，那里面有杀伐决断，有沉重如山，也有一闪而逝的……疲惫。

　　“为什么？”她轻声问，声音在雨中显得有些微弱。

　　凌霄凝视着她。

　　他看到她眼中的清澈与坚定，也看到那坚定之下，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与渴望。

　　这盘棋太大，太凶险。

　　牵扯到外敌叩关、朝臣反叛、宗室暗动……甚至还有他自己都未能完全看清的迷雾。

　　他不想让她过早地背负如此沉重、如此肮脏的压力。

　　“因为……”他伸出手，温热的指腹轻轻拂过她微蹙的眉心，仿佛要抚平那里所有的忧虑与不安，“有些事情，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

　　“你只需要相信朕。”

　　“朕会处理好一切。”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欲。

　　却也像是一道无形的、坚固的屏障，将她小心翼翼地隔绝在了这场即将席卷整个大凌王朝的最核心的风暴之外。

　　姜宁沉默了。

　　她知道，凌霄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保护她。

　　但同时，她也清晰地感觉到一种……被排除在外的失落。

　　一种无法真正并肩作战的无力感。

　　她渴望的，从来不是永远躲在他的羽翼之下，做一个被精心呵护的娇弱皇后。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雨幕。

　　御书房内，一盏孤灯在风中微微摇曳，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帝后二人各怀心事的身影。

　　暗潮汹涌，杀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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