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悬崖边的舞

她究竟知道了多少？

　　又猜到了多少？

　　凌霄眸光沉沉，心念电转。

　　他原本只想让她安稳待在后宫，远离这些肮脏的算计和血腥的争斗。

　　可她偏偏自己踏了进来。

　　不仅踏了进来，还递上了一把最锋利的刀。

　　这把刀，闪烁着寒光，也映照出她眼底的决绝。

　　用，还是不用？

　　凌霄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风险极大。

　　一旦走错半步，这册封大典便会沦为一场彻头彻尾的血腥灾难。

　　他这个皇帝，也将威严扫地，成为天下笑柄。

　　但收益，同样巨大到令人无法抗拒。

　　若能一举功成，便可毕其功于一役，彻底铲除心腹之患！

　　为他后续大刀阔斧的改革，扫清最大的障碍！

　　他的指尖在冰冷坚硬的紫檀木书案上，轻轻敲击。

　　叩。

　　叩叩。

　　那轻微的声响，与殿外淅沥不绝的雨声交织在一起，在死寂的御书房内，显得格外清晰。

　　许久，他才缓缓压下心头那翻涌不休的惊涛骇浪。

　　这计策，毒辣至极。

　　风险与收益并存，如同在悬崖峭壁之上起舞，一步踏错，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用她？

　　还是防她？

　　这个看似温婉柔顺的女子，心计竟能深沉至此。

　　她究竟是他手中一把忠心耿耿、无往不利的利刃？

　　抑或，是潜藏更深、更为致命的祸水？

　　凌霄的目光锐利，似能洞穿人心，紧紧盯着姜宁，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看透。

　　“你可知，此计若败，你我，连同这大周江山，都将万劫不复？”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压，更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姜宁毫不畏惧地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目光。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语气坚定如铁：

　　“臣妾知晓。”

　　“但若瞻前顾后，畏首畏尾，错失良机，待到敌人羽翼彻底丰满，便是悔之晚矣！”

　　“臣妾，愿与皇上共担此险！”

　　她坦荡无畏的眼神，那份破釜沉舟的决绝，反而让凌霄心中那最后一丝疑虑，悄然消减。

　　一股被逼到绝境后的疯狂与决断，在他胸中激荡升腾。

　　是啊。

　　他早已无路可退！

　　凌霄缓缓闭了闭眼。

　　当他再次睁开时，那双深邃的凤眸之中，已只剩下冰冷刺骨的杀意。

　　“好。”

　　他终于开口。

　　仅仅一个字，却重若千钧，带着一种不成功便成仁的破釜沉舟之势。

　　“就按你说的办。”

　　“但若走漏半点风声，”他语气森然，“朕第一个不饶你！”

　　话音落，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走向书案。

　　提起狼毫，蘸饱浓墨，迅速在一方空白的宣纸上写下几行字。

　　墨迹淋漓，笔锋凌厉，字字句句皆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杀伐决断之气。

　　他将墨迹吹干，仔细折好，递给一直垂首屏息候在殿门边的李德全。

　　“李德全。”

　　“奴才在！”李德全一个激灵，疾步上前，双手颤抖地接过那份密令。

　　“按此行事，即刻调动【玄甲卫】，严密封锁宫城内外所有要道。”

　　“大典当日，所有禁军，一体听从朕的号令。”

　　“此事，列为最高绝密，若泄露半个字……”

　　凌霄的声音并未刻意提高，却带着一种能将人冻僵的刺骨寒意。

　　李德全的身体控制不住地一颤，将那份密令死死攥在手心，额上冷汗涔涔：“奴才遵旨！奴才万死不辞！”

　　那薄薄的一张纸，此刻在他手中，却重逾千斤。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道命令一旦发出，究竟意味着什么。

　　一场足以倾覆大周社稷的泼天大祸，即将被一场更为雷霆、更为酷烈的手段彻底终结。

　　而那万众瞩目的册封大典，将成为最后的舞台，血色的舞台！

　　李德全躬着身，一步步倒退出去，脚步踉跄而匆忙，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浓重的雨幕之中。

　　御书房内，再次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只剩下窗外冰冷的雨水，密集地敲打着雕花窗棂，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即将到来的无数亡魂的低泣，又似金戈铁马的杀伐之音。

　　凌霄没有再看姜宁。

　　他重新将视线投向窗外那片被雨水无情冲刷的沉沉夜色。

　　一场针对大周社稷的弥天阴谋，即将被另一场更严密、更凶险、也更疯狂的布局所彻底粉碎。

　　册封大典。

　　本该是普天同庆、喜庆祥和的盛大仪式。

　　如今，却已然变成了最终的狩猎场。

　　诱饵，是他这位九五之尊。

　　而猎物，则是所有潜藏在暗处，觊觎他皇位，妄图颠覆他江山的敌人！

　　姜宁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挺拔而孤冷的背影。

　　她知道，从她提出那个石破天惊的建议开始，她就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被完全保护在他羽翼之下的后宫女子了。

　　她主动走进了这场滔天风暴的最中心。

　　用自己，当了这盘生死棋局中的一枚棋子。

　　却也，成了那执棋之人中的一个。

　　风雨欲来，山河将倾。

　　无人可以幸免。

　　良久，凌霄缓缓转过身。

　　“你也早些回去歇着。”

　　他开口，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只是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眸子，在她清丽的脸庞上一扫而过，淡漠如水。

　　姜宁敛衽屈膝，恭敬行礼，而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御书房。

　　厚重的殿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

　　“吱呀——”

　　一声轻响，隔绝了内外的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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