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凤言诛心瓦解盟

凌霄指尖那一声轻叩，仿佛投入死寂深潭的微小石子。

　　声音不大。

　　却在瞬间，于这太和殿内激起无声的涟漪，清晰无比地传入每一个心怀鬼胎之人的耳中。

　　那轻叩，如同死神擂响的鼓点，不偏不倚，正正敲在他们早已绷紧到极致的心弦之上。

　　几个按捺不住的武将勋贵，粗糙的手指已然摸到了藏匿于朝服下的兵刃边缘。

　　他们的眼神凶狠，闪烁着噬人的光，只待丞相李斯年一声令下，便要在这象征至高皇权的金銮殿上，掀起一场惊天动地的腥风血雨。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刻，李斯年，这位谋划已久的主心骨，却诡异地迟疑了。

　　他并非没有听到那声轻叩。

　　恰恰相反，那声音如同一道冰冷的闪电，骤然劈入他的脑海，让他周身奔腾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冻结。

　　皇帝知道了？

　　他怎么会知道？！

　　难道……他们之中，出了内鬼？

　　还是说，这从头到尾，本身就是一个为他们精心布置的陷阱？！

　　无数个惊悚的念头，在他脑中疯狂闪过，如走马灯般混乱不堪。

　　那双原本充斥着贪婪与决绝的浑浊眼睛里，此刻，贪婪与恐惧的交战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他能清晰感觉到，身后那些同党投来的催促、疑惑、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的目光，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在他的背上，让他如坐针毡。

　　就在这时。

　　一道清越却带着凛然天威的女声，不高不低，却仿佛拥有穿透一切阻碍的力量，清晰无比地传入殿内每一个人的耳中，骤然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丞相大人。”

　　是姜宁。

　　新晋的皇后，姜宁。

　　她依旧静静立于凌霄身侧，头顶的凤冠华美绝伦，其上镶嵌的明珠流苏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折射着殿内摇曳烛火投下的幽冷光芒。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温和，仿佛她此刻开口，并非在这杀机四伏的险境，而仅仅是在进行一场再寻常不过的宫廷对话。

　　“本宫初登后位，寸功未立，深知肩上责任之重大。”

　　“皇上励精图治，宵衣旰食，欲开创我大周万世不拔之盛世。然国事艰难，纷繁复杂，非一人之力便可轻易成就。”

　　“尤其倚仗如丞相大人这般的国之柱石，股肱之臣，方能更好地辅佐君王，上安社稷，下抚黎民。”

　　这话听起来，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是再标准不过的场面话，是新后对前朝重臣应有的敬重与期许。

　　百官之中，不少人暗自点头，心中对这位新皇后又高看了一眼。

　　他们觉得，这位新皇后虽然出身不高，但言谈举止之间，雍容得体，颇有几分母仪天下的风范与气度。

　　然而，这番话听在李斯年和他那些心怀鬼胎的同党耳中，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敲击在他们敏感而脆弱的神经上。

　　姜宁的目光，看似温和地扫过丹陛之下的李斯年，那眼神却仿佛带着某种能够穿透人心的力量，让他无所遁形。

　　她微微提高了些许音量，语气依旧平稳如初，却在不经意间，多了几分令人玩味的深长意味：

　　“丞相大人辅佐三朝，劳苦功高，这份功绩，天下皆知，无人可以抹煞。”

　　“只是，这丹陛之上的荣耀，越是显赫夺目，便越是如履薄冰，步步惊心。稍有不慎，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的万丈深渊。”

　　她的声音轻轻一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李斯年那双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指尖。

　　“本宫曾听闻，位高权重者，往往身不由己。”

　　“或是为了家族的百年荣华，或是为了……那身后之名，青史之誉。”

　　“但无论如何，这身家性命，阖族安危，总是排在第一位的，不是吗？”

　　“丞相大人一生谨慎，宦海沉浮数十载，想必早已为今日之后的所有可能，都思虑周全了吧？”

　　轰！

　　这番话，如同一记无形却又重逾千钧的巨锤，狠狠砸在了李斯年心头最脆弱、最不堪一击的地方！

　　“为今日之后，思虑周全”？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究竟在暗示什么？

　　她到底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

　　姜宁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根淬了剧毒的钢针，精准无比地刺向他内心深处那个最大的、也是最隐秘的恐惧——

　　那是对死亡的极致恐惧！

　　是对计划失败之后，身败名裂、家族倾覆、万劫不复的无边恐惧！

　　【共情心弦】清晰无比地捕捉到了李斯年内心世界在那一瞬间爆发出的惊涛骇浪。

　　那原本被无尽贪婪和滔天野心强行压制下去的恐惧，此刻如同挣脱了所有枷锁的洪荒猛兽，瞬间咆哮着冲出囚笼，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他精心伪装的沉稳与决绝，在这一刻，如同烈日下的冰雪，彻底崩塌消融。

　　他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遍体生寒。

　　手心里渗出的冷汗，几乎要将厚重的朝服袖口彻底浸透。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呼吸也变得急促而粗重，看向姜宁的眼神之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以及……一丝无法掩饰的绝望。

　　他完了！

　　她知道了！

　　皇帝肯定也知道了！

　　这是一个局！

　　一个针对他们所有人，早已布下的天罗地网！

　　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变故，让那些原本已经箭在弦上，准备不顾一切动手的几名同党，也当场愣住了。

　　他们不是没有脑子的蠢货。

　　丞相李斯年此刻这副失魂落魄、惊惧交加的狼狈模样，他们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再联想到方才皇后那番意有所指、字字珠玑的话语……

　　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中种下，便会如同雨后的毒草，疯狂滋生蔓延。

　　“丞相他……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压低了声音的疑问，带着明显的不安。

　　“皇后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另一个声音充满了惊疑。

　　“难道……他早就被看穿了？我们的计划，已经泄露了？”

　　恐惧开始像瘟疫一样扩散。

　　“他会不会……为了自保，已经……已经把我们……”

　　最可怕的猜测，一旦出口，便再也无法收回。

　　一道道猜忌、怀疑、甚至带着怨毒的负面情绪，通过【共情心弦】的感知，如潮水般涌入姜宁的意识之中。

　　它们像无数条无形的毒蛇，在这些所谓的同党之间悄然蔓延，疯狂撕咬着他们之间本就因利益而结合，并不牢固的所谓联盟。

　　姜宁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擒贼先擒王！

　　攻心为上！

　　丞相李斯年，是这群叛逆者的核心与首脑，却也是他们之中，最瞻前顾后、最贪生怕死的一个。

　　只要彻底击溃他的心理防线，这个看似强大而危险的谋逆联盟，便会如沙塔般，不攻自破！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李斯年身后的那几个人，原本因为紧张而紧绷的肌肉，已经悄然松懈了下来。

　　他们紧握着兵器的手，也出现了明显的犹豫和动摇。

　　他们身上那股原本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意，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浓重的不安、惶恐，以及相互之间的猜忌与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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