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盟约初成

　祭司眼看情势已然朝着他最不愿见到的方向滑去，至少，是陷入了一种对他极为不利的僵持。

　　他立刻转换了腔调与策略。

　　“诸位！”

　　他的声音尖利，试图刺破帐内凝重的空气。

　　“不要听这妖女胡言乱语！”

　　“她是敌国皇后，一心只想瓦解我大狄军心，颠覆我族基业！”

　　“杀了她！先杀了她，再救大王亦不迟晚！”

　　一两个性情暴躁的年轻武士，或是对大王愚不可及地忠诚，又或是被祭司这番话彻底煽动，再也按捺不住。

　　他们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向前试探性地迈出了一步。

　　拓跋弘握着短刃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

　　一道细微的，几乎难以捕捉的血线，瞬间绽开在北狄大王肥腻的颈间。

　　大王发出一声如同被无形之手扼住了喉咙的闷哼。

　　他双眼因极致的恐惧而暴突，几乎要裂出眼眶。

　　那几个刚刚蠢蠢欲动的武士，像是被看不见的绳索猛地勒住，身体骤然僵直在原地，再不敢有分毫异动。

　　“我再说一遍。”

　　拓跋弘的声音，冷得仿佛是从九幽冰川的最深处吹拂而出的寒风，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退后。”

　　他声音中蕴含的威慑力，是绝对的，是不容置疑的。

　　这些北狄的将士，曾无数次追随着他的奇谋妙策，在尸山血海中出生入死。

　　他的命令，即便在此刻这种石破天惊的背叛情境之下，依旧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无法抗拒的分量。

　　僵持的局面，如同瞬间凝固的厚重冰层，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几乎令人窒息。

　　姜宁清晰地知道，他们不可能永远这样维持下去。

　　大王的性命，是他们手中唯一的，也是最致命的筹码。

　　“我们并非要与整个北狄为敌。”

　　姜宁再次开口，她的声音平静，却蕴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力量。

　　“我们只要和平。”

　　“只要你们即刻退兵，归还所有被俘的大凌将士与平民，我们可以保证大王安然无恙。”

　　“并且，大凌愿意与北狄重新商议，开放边境互市，恢复两地通有无。”

　　【共情心弦】清晰地感知到，在场的北狄将领之中，一些更为年长、更注重实际部族利益的指挥官，眼中闪过了一丝极难察觉的意动。

　　战争的代价，实在太过沉重了。

　　和平，如果能够在一个可以保全体面的前提下达成，对他们而言，并非完全没有吸引力。

　　而“互通有无”，对于长期依赖劫掠来获取部分关键生活物资的游牧部族而言，无疑是一个难以抗拒的巨大诱惑。

　　祭司气得浑身都在剧烈发抖，脸上的肌肉扭曲。

　　“休想！大凌的狗皇帝向来诡计多端！这定然是他们设下的圈套！是阴谋！”

　　“是不是圈套，诸位的心中，自有判断。”

　　姜宁从容不迫地应对着祭司的咆哮。

　　“是选择继续一场几乎看不到胜利希望的战争，让更多北狄的勇士埋骨他乡，客死异国他邦。还是选择一条和平共存的崭新道路，让你们的族人从此过上安稳宁静的日子？”

　　她的目光，穿过人群，轻轻落向拓跋弘。

　　“拓跋弘大人，我想，这，才是你真正想要的，对吗？”

　　他迎上了她的视线，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情绪翻涌。

　　良久。

　　在帐内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之下，他几不可察地，微微地，颔首。

　　那一个微小至极的动作，出自他们曾经无比敬畏的“鬼算”之口，此刻却比任何慷慨激昂的雄辩都更有力量。

　　它无声地向帐内所有内心摇摆不定的人证实，这并非仅仅是敌国皇后巧言令色的诱骗之辞。

　　他们自己的军师，那个曾经比任何人更洞悉战争残酷本质的男人，也同样渴望着和平的降临。

　　僵局仍在持续。

　　但王帐之内那令人窒息的气氛，已经悄然发生了某些微妙的转变。

　　最初那种不顾一切的狂怒与杀意，正在被一种夹杂着深深疑虑与反复权衡的异常冷静所逐渐取代。

　　姜宁明白，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争取和平的战斗，以及争取他们自己渺茫生机的战斗，才刚刚拉开血腥的序幕。

　　王帐内的空气，依旧弥漫着无声的硝烟，充满了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极致危险。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锋利的刀尖之上艰难行走。

　　姜宁与拓跋弘的目光再一次于空中交汇。

　　一种无需任何言语的默契，在他们二人之间无声地流淌。

　　他们的盟约，在利刃闪烁的森寒光芒之下仓促缔结，脆弱得如同晨曦中将融的薄冰，随时可能因为北狄王帐之内任何一方的轻微异动而轰然崩裂。

　　然而，这已经是他们当前唯一的希望。

　　或许，这也是这片被连绵战火反复炙烤的广袤土地上，那无数渴望安宁的生灵，唯一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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