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殿会逢

姜绛遂不再顾忌，“你从哪里得的疫种？”

自百年前予卿献祭自身，设下阵盘，以三魂七魄为阵眼，仙人之躯为容器，这六界内的疫种尽数与他血肉融为一体。

所以新生的疫种绝无可能由瘟神遗留的疫种衍化而成，再者抛开从前的龌龊不谈，姜绛自认还算了解正炜，他不至于主动制出这种祸害苍生的东西。

正炜不愿骗他，但也不打算轻易告知。

“阿绛问这个做什么？”他明知故问。

姜绛不知正炜已经得了疫种与予卿有所牵连的信息，只是不明具体。

怕正炜暗中使绊子，又怕他不说实话有意误导，便含糊道：“这新出现的疫种与我的一个朋友有妨碍，故来一问。”

正炜细长指骨绕着垂落胸前的鸦青长发，轻声细语道：“能否说说你那朋友姓甚名谁呢？”

姜绛继续胡邹：“你没见过他，他名唤褚枝，是魔界中人。”

实际上，这倒不算胡说，褚枝确有其人，确实曾与疫种有过接触，也的确是姜绛的好友之一。

静静端详姜绛片刻，视线略带些侵略意味，正炜心中冷笑，嫉恨地看他将新相好的护在暗处，连半分都不肯叫自己粘上，甚至用魔界做掩护，却还要装不知、不明、恍然大悟，“我也是偶然从旁人手中得来的，听那人的意思，好像是——”

正炜佯作记忆不清，很是歉然，“是从什么地方拍卖而来的，具体我已不记得了。”

“为了想起时第一时间告知于你，阿绛，你且在殿中安心住下，没准我很快就想起了呢。”

姜绛自然不肯，予卿还留在幽冥狼族等他呢，自己出门时是用了采办的借口。

今夜若不回，予卿必定忧心不安。

“不必了，我在宫外有住处，不必劳烦你了。”

“是么？”正炜表面淡然，“可我留在你家周围守房子的下属并未见你入住，阿绛，你在掩盖些什么？是还未来得及，还是说，你带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回来？”

姜绛听闻他将予卿说成见不得人，心中不忿，但还要和他扯皮，三言两语错开话题，“不过是怕触景伤情，我现今有落脚处，只是不想你费心罢了。”

说完不欲久留，姜绛便道：“再说下去就太晚了，我明日还有要事，先走一步。对了，你若想起来，就撕开这张符箓——”姜绛取出符箓，上面黄底红纹清清楚楚，是传声符。

“用这个找我来就好。”姜绛递过去，正炜伸手接下。

“那就——再见。”姜绛见正炜虽然笑不达眼底，却也没阻拦的意思，随即化作流光遁走。

就这样不愿与自己多处片刻。

姜绛走后，正炜坐在原处，手中紧紧捏着那张符箓，长长眼睫下眸光闪动，心中的哀伤逐渐悲鸣成滔天的恶意。源自兽类血脉深处的暴虐在此处疯长，周遭灵流激荡。

其实在幽冥狼族收到献礼的当日夜里，正炜就去寻过姜绛。

他早有吩咐，在那段时间凡有接触的陌生妖族、人族、魔族甚至仙族都要一个不落报给自己。

所以很快筛选出姜绛，那时姜绛与予卿化名林初三、林初九的一对道侣，他也只以为是伪装。

那深夜他徘徊着久久不敢去找姜绛，心下思绪万千。

不知道阿绛与他重逢会有何反应？

是气愤冲过来要打杀他，还是对他亦如自己般难忘旧情……

自己呢？自己要如何做，阿绛才会消气呢？

当年阿绛不听解释，现在冷静下来应该能听进去些吧。

阿绛最喜欢自己白衣蹁跹的模样，来时自己特意沐浴更衣，还熏了阿绛从前最喜爱的香料，只要自己姿态再低些，他就会同自己和好如初了对吧？

正炜臆想着低低笑出声。

当年两人俱为乾元，皆无意于下位。姜绛是因为觉得自己上辈子好歹是女孩子，四爱可以，但绝不能走后门，哪怕穿成男的也一样。正炜倒是不介意，但他乐得看姜绛纠结难以抉择的小模样，故而一直言辞闪烁，态度暧昧。

今夜他若腰肢再软些，或能缠得姜绛破镜重圆。他知道姜绛最喜如他这类容色清俊又带些许纤弱雅致的男子。

错过这百年，正炜几乎一刻也不愿再等。

只要勾得姜绛怜惜，正炜再没什么欲拒还迎以待来日的心思。

脑中模拟无数场景，正炜终于鼓足勇气走到他门前，正要敲门。

里头的两人或许是情至浓处忘了设置结界，旖旎的喘息、吟阿声传入耳中，正炜就这样僵在原地，心脏像被尖刀反复捅挫翻卷，痛得无法呼吸。

一时间他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

但里头陌生男人断续喊出姜绛的名字，让正炜不得不直面痛苦到难以忍受的事实。

姜绛有了新的爱人，甚至两人做尽了连他也没与姜绛做过的亲密之事。

姜绛真的不要他了。

身上冷得正炜几乎要打颤。

面上细腻的脂粉也盖不住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鼻翼间充斥着馥郁的香气与肌肤上涂抹的膏体化开的黏腻都在嗤笑他的痴心妄想。

他在门外站了一夜，自虐般听了一夜。

就像一场凄风苦雨的噩梦。

天色将晓，正炜不知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失魂落魄回的皇宫。

直至几日后正炜才从一片神思恍惚、冷涩苦痛中缓过神，想法子将姜绛引到自己面前。

他果然已经爱上旁人，就这么怕自己对那个勾引他的贱、人动手吗？

正炜低垂着眼眸，定定凝视着姜绛没动过一口的杯盏，忽然一手捂住自己的脸，森然恶意的嗤笑从指缝泄出。

他知道该如何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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