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恨当初

叶鼎之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被人晃了许久，等他有意识时，他发现自己竟飘在空中，身体似乎也变成了虚无的状态。

他尝试动用内力却发现没有，于是试着朝一个方向飘着走。

他没飘多久，突然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牵扯着向后退，转身一看，发现那是“自己”！

那个一眼就能看出是入魔的他。

他看着自己一人闯天启，一路闯进皇宫。

面对那些是东君的朋友，或者是他曾经的朋友，他将他们打退。

他看见自己打断了司空长风的长枪，看见百里东君来阻他，看着他们刀剑相向，看见“他”倒在百里东君怀里。

不染尘断了，

琼楼月也断了。

他终究是不忍心对百里东君下手。

他听见百里东君说要带“他”走……

他说一切有他……

他看见曾经的故友来围杀“他”，他在草庐见到了文君……

听她说当初的原由，哭得很伤心……

“他”见到了东君，想起了幼时的白羽剑仙……“他”散功自刎——

是东君接住了“他”。

叶鼎之忽感一阵晃悠，等再看见时，发觉他似乎在百里东君怀里，他看见百里东君在哭，给他输送内力的手在颤抖。

他想说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他想安慰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一滴泪自百里东君脸颊落下，他的眼角溢出泪珠，那滴泪刺得他心痛。

他听见“他”说：

东君……带着我的那一份活下去……

“他”似乎要死了——

下一瞬，叶鼎之发现他又飘在空中了。

他看见易文君推开东君，“自己”在她怀里断了气。

东君将他抱起，一步一步走到草庐外，将他埋葬，给他立碑……

血从他的脖颈落下，染红百里东君的衣角。

他听见百里东君说：

如果你当初等他就好了，如果你相信他就好了……

他说：

鼎之不怪你，可我怪，可是没办法，他那么喜欢你，以致于死前都想让你放下愧疚。

阿嫂，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叫你阿嫂了。我会把你们的孩子带回来，也会阻止这场战争——

他说：

一切都会变好的，只是

叶鼎之再也回不来了。

他听见易文君说想把安世带回皇宫，东君没有同意，看见她为了另一个她的孩子回到皇宫——

他看见尽铅华插在天外天和北离中间，东君立下十二年锁山河之约，他的安世被忘忧大师收养——

看见东君误杀玥瑶，此后浑浑噩噩困于一碗孟婆汤——

听见安世说：

他们杀了我阿爹！我要把他们都杀了！

是忘忧大师教他、护他，而易文君不曾有过任何看望他的行动……她就这样不管安世了……

叶鼎之飘在空中，一会儿是东君，一会儿是安世，一会儿是易文君……他看了那十二年，直到忘忧大师圆寂，周围的景象忽然开始模糊，他的一生在他眼前如画般一页页闪过。

好像是怕他不够痛似的，不停地闪，闪啊闪，让他看见了他此前不曾看见的藏在表面下的真实、目的。

如果他不曾贪念那一丝浅面的温暖，如果那天他去见了师父，是不是就能劝说师父不打了，是不是师父还能在陪他久一点……

如果他没有被一时的爱恋迷惑双眼，是不是就不会被利用，被胁迫……

文君啊文君，你爱自己胜过爱我，安世和那个孩子在你心里算什么呢……

他忍不住想自己对易文君究竟是爱，还是因为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过去而不甘、不愿放手呢？是爱，还是执念……

他后悔发起东征，伤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悔恨自己不管不顾地赴死，害得安世无依无靠，让东君难过，后悔自己爱上她，忘了自己的初衷——

他叶家皆忠义之辈，保家卫国，可他却发起战争……他无颜见爹娘——

“叶鼎之，你别忘了，你要为叶家沉冤昭雪，你要照顾好安世。”

叶鼎之喃喃自语，他如今不想也不愿发起战争，既然天外天寒冷不适合居住，他带他们走便是，总有地方容得下他们。

这个梦让叶鼎之睡了一天一夜。

雪月城，叶若依、萧凌尘和姬雪站在登天阁外，叹了口气。

萧凌尘：“这一路上，那些人都在谈论魔教，南诀和北蛮也蠢蠢欲动，情况有些不妙。”

姬雪缓缓道：“叶叔现在的境界应是君邪境，堪比神游。希望萧楚河他们能劝住他，不然会很难办。”

叶若依看着眼前的登天阁，眸色闪烁不定。她感觉似乎有些事已经不可挽回，有人已经离开了。

她说：“我们要相信萧楚河他们，他们会成功。登阁吧，千落在等我们。”

“好。”

城主府，进入雪月城已经一日的司空千落正坐在一棵树上愣愣地看着一间屋子。

小千落在树下挥舞短木枪，她立志要成为最厉害的女枪仙！

小千落一直练着，直到力竭才停下。她看向树上的人，问道：

“风姐姐，你在想什么啊？”

司空千落回神跳下树，蹲在她面前。她忍了又忍，问：

“妹妹，你……娘亲呢？”

小千落难过地低下头：“阿爹说娘亲去远游了，因为娘亲喜欢风景。可是我已经长大了，我知道娘亲不在了，我从来没见过娘亲……”说着说着就哭了。

司空千落难受地闭闭眼，她想到幼时的那次机缘，忍不住想：若是阿娘在她幼时就离开，那她阿爹岂不是孤苦一生。

司空千落安慰她：“你的娘亲一直以你为荣，她一直在天上看着你，会永远支持你，保护你。”因为她的阿娘就是这样坚定地站在她身后。

“真的吗？”

“嗯！真的！”

小千落擦了擦眼泪，朝她开心地笑了。

藏在暗处的司空长风看着她们，一言不发，他身旁的李寒衣默默地守着。

不是他们不相信司空千落，而是她出现的时间太巧了，这个自称“风千落”的姑娘突然出现在风秋雨的屋子，一度让司空长风以为是她回来了，更可况她们如此相似。

可司空长风知道，那不是她……她的妻子早就离开了，留下他和女儿。

“你……还好吗？”李寒衣张了张嘴，原谅她不会安慰人，说不出什么好话。

司空长风微微摇头：“我一直以为我不会再痛了，可看见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从未释怀，午夜梦回时总是见到她，有时我会想，若是没有千落和这偌大的雪月城，我是否还能清醒地站在这。以前总是想去江湖闯荡，直到重要的人离开，才发现江湖似乎没有那么好……闲下来时，我总是后悔当初怎么就没有把师父的本领学会，不然……我就能救回她了……”

李寒衣抿嘴不言，她不是很懂感情，比如她就不懂叶鼎之因为易文君而发起战争……她的功法让她心如止水，她想她不会动情，所以她不会懂，如今也只能不语。

那一番话一字不落地进入武功高强的人的耳里。

司空千落揉了揉面前小家伙的头：“你会成为这世上最厉害的女枪仙！”

小千落的眼睛亮亮的：“嗯！我会的！”

司空千落站起身，在小家伙面前舞了一套枪法，那是她练气期时所创，是一套基础的枪法。

枪舞毕，这时闯完阁的叶若依三人在雪月城弟子的带领下过来了，叶若依身形飘渺，瞬间飘到了司空千落身前。

她坚定又轻柔地拉起司空千落的手：“千落，我们都在。”

姬雪紧随其后：“我们都在。”

萧凌尘走过来，笑着点头：“嗯！”

司空千落笑了：“我知道！”

三人的出现让司空长风他们藏不住了，两人走出来，看着突然出现的三人，尽管在弟子的解释下了解他们的来意，但他们还是暗自戒备着。

萧凌尘上前一步，向司空长风说明来意。

叶若依看着司空千落，刚才那番话他们都听见了。虽然那话没头没脑，但她了解司空千落，也聪慧，一猜便猜出来了。

所以她才会急忙地跑过来，她看向地上的小人，蹲下问她：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千落看着面前温柔的大姐姐，乖乖回道：“司空千落。”她觉得那双眼睛很好看，温柔又坚毅。

她好奇地问：“姐姐，你叫什么呢？”

“叶依，依靠的依。”叶若依温柔地笑着，她想他们要在这雪月城待上一天了，希望安世他们能多撑一日。

就如叶若依懂司空千落，司空千落也明白叶若依的未尽之语。她看着叶若依，眼里蒙上一层水雾。

她低声呢喃：“叶姐姐，谢谢你们。”她知道他们听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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