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夏推开音乐教室的门时,磁带正转到《梦中的婚礼》的间奏。夕阳穿过彩色玻璃窗,在陈骁的白衬衫上投下星斑,他垂首弹琴的侧影像极了文艺复兴时期的忧郁诗人。
"陈骁哥!"她抱着乐谱欢快地跑进来,"社长说下周演出..."话音戛然而止,陈骁突然掀翻琴凳,黑键与白键在暮色中炸成支离破碎的音符。
苏挽意抱着数学作业本僵在走廊,她本是循着琴声来找丢失的橡皮。透过门缝,她看见女生跌坐在三角钢琴边,乐谱如白鸽四散,而陈骁正用流血的手指撕扯琴谱架。
"这曲子早该绝版。"他的冷笑像把生锈的刀,将最后一个音符斩首示众。
林小夏的眼泪砸在烫金封面的琴谱上,那是陈骁母亲生前最爱的曲集。三年前的音乐社招新日,十四岁的陈骁就是弹着这首曲子,让当时的社长林小夏惊为天人。
"你答应过阿姨会完成四手联弹..."她哽咽着捡起破碎的琴键,"这是她最后的..."
"最后的什么?遗愿?"陈骁踢开脚边的节拍器,铜摆锤撞在墙上的巨响惊飞窗外的灰雀,"她跟野男人私奔时,怎么没想过最后的体面?"
苏挽意后退时撞到消防栓,作业本哗啦散落。陈骁猛然回头,夕阳将他眼底的血丝染成金色裂纹。林小夏突然抓起苏挽意的手腕:"你是他同桌?快劝劝他!"
少女腕间的银链硌得苏挽意生疼,那是去年音乐节限量款——她曾在父亲醉酒炫耀的照片里见过,戴在某位教育局领导女儿手上。
"别碰她。"陈骁拽回苏挽意的手,力道大得在她腕间留下红痕。林小夏的香水味与消毒水混合,让苏挽意想起母亲离开时打翻的香水瓶。
走廊突然响起高跟鞋声。音乐老师周慕云扶了扶金丝眼镜:"陈骁,校长室有请。"她瞥见满地狼藉,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异样:"带着你的小女朋友一起。"
林小夏突然嗤笑:"周老师还是这么爱开玩笑,当年您给陈骁妈妈代课的时候..."
"林同学!"周慕云厉声打断,"管好你的琴谱。"
苏挽意被陈骁拽着穿过枫树林时,发现他掌心结痂的伤口又裂开了。血珠顺着交握的指缝滴落,在石板路上开出细小的红花,像婚礼撒落的玫瑰花瓣。
"刚才那首..."她迟疑着开口。
"我妈的葬礼曲。"陈骁踢飞一颗石子,惊起满树寒鸦,"她跟钢琴老师偷情被发现,在高速上..."
他突然顿住,掏出随身听按下播放键。沙沙的空白磁带声里,隐约有个女人在哼唱《梦中的婚礼》,背景是海浪拍打礁石的呜咽。
苏挽意认出这是陈骁常听的磁带,边缘贴着向日葵贴纸。此刻歌声突然卡顿,发出尖利的啸叫,像指甲划过黑板。
"她录到一半就跑了。"陈骁扯出磁带,褐色的音轨在夕阳下如干涸的血迹,"现在应该在哪个海边,跟野男人..."
"陈骁!"周慕云从教学楼追来,发髻散乱如败絮,"校长要见的是苏挽意。"
校长室的檀香味让苏挽意窒息。秃顶的男人转动婚戒,戒面在苏挽意手臂淤青上投下十字阴影:"有同学反映你偷窃。"
林小夏从屏风后转出,银链在腕间叮当作响:"上周音乐社丢了台索尼随身听。"她指着苏挽意书包外露的耳机线,"能解释下吗?"
苏挽意浑身血液凝固——那是陈骁昨天塞给她的,说是备用耳机。此刻耳机线上沾着褐色污渍,像极了磁带上的血渍。
"是我送的。"陈骁踹门而入,手中拎着个塑料袋,"需要发票吗?"他抖出购物小票,日期显示昨天中午。
林小夏突然笑了:"陈骁哥还是这么爱开玩笑。"她亮出手机照片,画面里苏挽意正把便利店饭团塞进书包,"贫困生补助申请上,苏同学可没写有闲钱买零食喂猫。"
校长转动戒指的手突然停住。苏挽意认出那个角度——与父亲醉酒后展示的受贿照片如出一辙。
"明天请家长来趟。"校长在退学申请上盖章,"或者退学。"
暮色吞噬最后一丝天光时,苏挽意在水房遇见林小夏。女生正对着镜子补口红,鲜红的膏体像道新鲜伤口:"离陈骁远点,克死母亲的灾星不该连累别人。"
水龙头突然被拧到最大。陈骁抓着林小夏的后颈将她按向镜面,口红在玻璃上拖出狰狞血痕:"三年前你往我妈琴房放老鼠药的事,需要我重播给校长听?"
苏挽意手中的水杯摔成碎片。她终于明白陈骁为何总在雨天哮喘发作——那年躲在琴房柜子里的男孩,眼睁睁看着母亲喝下掺了药的红茶。
"你疯了!"林小夏的尖叫混着水声回荡,"那件事明明是你爸..."
陈骁突然松手,女生像破布娃娃般滑坐在地。他掏出随身听按下录音键,磁带转动声里传出林小夏父亲的声音:"处理干净,别让那女人影响评级..."
"令尊的声音真动听。"陈骁蹲下身,将磁带塞进女生领口,"听说教育局最近在查课外辅导费?"
苏挽意蹲在角落捡玻璃碎片时,手指被划得鲜血淋漓。陈骁拽起她就走,身后传来林小夏歇斯底里的哭喊:"你们会遭报应的!"
天台的风卷着梧桐叶打旋。陈骁给苏挽意包扎手指时,月光照亮他睫毛上的水珠:"怕吗?"
苏挽意摇头,腕间的创可贴被血浸透。她摸出口袋里的磁带——刚才混乱中从林小夏包里掉出的,标签上写着「2003.09.15」,正是陈骁母亲失踪的日期。
按下播放键的瞬间,海浪声裹挟着女人凄厉的呼喊涌出:「小骁快跑!他们要...」刺耳的电流声后,是重物落水的闷响。
陈骁突然抢过磁带砸向护栏,塑料外壳在夜空中碎成流星。他抱着头蜷缩在墙角,哮喘喷雾剂滚到苏挽意脚边。
"那晚她打电话给我..."他咳得撕心裂肺,"说在向日葵花海等我..."
苏挽意捡起喷雾剂,发现底部刻着行小字:「周医生赠」。月光下,陈骁后颈的烫伤疤痕清晰可见——是串数字「38.9072°N」。
远处传来《梦中的婚礼》的琴声,断断续续如垂死挣扎。苏挽意突然想起,周慕云办公室挂着幅向日葵油画,落款日期正是陈骁母亲失踪次日。
当救护车再次划破夜空时,苏挽意在天台角落发现了半张烧焦的琴谱。褪色的音符旁,有人用红笔圈着段歌词:「我将玫瑰藏于身后,却等不到与你共赴白首。」
她将残谱夹进数学课本,封面上滴落的血渍像极了婚礼上抛洒的玫瑰花瓣。而医务室的方向,周慕云的白大褂衣角一闪而过,药柜里的氯丙嗪少了两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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