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归

暮色被霜刃般的剑光割裂时，魏无羡单手枕在脑后斜倚在剑上，余光瞥见蓝忘机下颌绷出的冷硬线条。乱葬岗的阴雾如同泼墨般在天际翻涌，腐尸气息裹着腥甜随风扑来，他却故意晃了晃腰间陈情，银铃轻响惊起数只鸦影：“含光君这眼神，莫不是要把我当成屠戮玄武的内丹来剜？”

蓝忘机玄色云纹广袖被罡风掀得猎猎作响，佩剑避尘突然发出清越剑鸣，剑锋却在半空凝滞。他转过脸时，发间抹额微微晃动，眼尾霜色与暮色融为一体：“魏婴你明知我……为何还在叔父和兄长面前应下？”

魏无羡指尖无意识摩挲陈情斑驳的竹纹，那些被岁月侵蚀的凹痕像极了蓝氏祠堂里斑驳的光影。刚刚蓝忘机当着他叔父兄长的面，将尚未完成的合卺礼说成既定事实时，那声“我与魏婴已经践行过”犹在耳畔轰鸣。喉间泛起铁锈般的涩意，他强撑起笑：“蓝二公子明知礼未成，却敢在祠堂妄言，这可比我莽撞多了吧？”

虽非蓝忘机控制避尘，但避尘剑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思。剑光骤然失稳，避尘剑锋在云层划出半道白痕。蓝忘机眼底翻涌的冷怒如同寒潭骤起惊涛，苍白指节扣住他手腕的刹那，魏无羡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被烙印灼伤的瞬间。“魏婴！”这声呵斥裹着风雪灌进耳中，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你当蓝氏家规是儿戏？”

“蓝湛蓝湛蓝湛！”魏无羡反手攥住那抹微凉的衣袖，指腹蹭过云纹暗绣的卷云纹，“你总不能让我眼睁睁看着蓝氏宗祠的牌位，被金光善的野心烧成灰吧？”他的声音渐渐弱下去，恍惚看见蓝启仁苍老的面容在暮色中浮现，看见蓝氏三千家规在火舌中蜷曲成灰，“你护得住我一时，可金氏那群豺狼虎豹……”

蓝忘机突然收紧五指，避尘剧烈震颤的嗡鸣混着风声。魏无羡仰头望去，那人眼底翻涌的墨色几乎要将他吞噬，比乱葬岗深处的怨气更令人心悸。“你以为换回身体，就能斩断你我之间的因果？”沙哑的嗓音像是被霜刃割裂，“我宁可……”

“宁可什么？”魏无羡反扣住那只冰冷的手，陈情不知何时滑入掌心，苍凉笛音裹着招魂曲调盘旋而上，惊起雾中万千怨灵。他突然想起云深不知处的寒潭洞，想起那株被蓝忘机悉心照料的白梅，“蓝湛，你说过要护我周全，可我也想……”喉间哽咽得发疼，他猛地指向翻滚的黑雾，“乱葬岗里有着金光瑶最忌惮的我！《乱魄抄》和金氏的真相，说不定就埋在那堆白骨里！”

罡风呼啸中，蓝忘机的瞳孔微微颤动。良久，他松开手，却将魏无羡的指尖牢牢扣进掌心。避尘剑光大盛，如同一道银虹劈开浓稠如墨的阴雾，穿透雾霭的刹那，混着血腥气的低语拂过耳畔：“记住今日之言，若敢涉险……”

魏无羡悄悄往那温热的身侧挪近半寸，看着白骨堆里若隐若现的断剑残戟。陈情的笛音与避尘的剑鸣渐渐融为一体，他忽然觉得，只要握着这双手，即便前方是十八层地狱，也不过是换个地方与君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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