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负十一

小南辰王被赐剔骨之刑的第三日，杨郡受周生辰所托，让漼三娘将其死讯带给时宜。

去往重华殿的路上，漼文君脚步是沉重的。

她这个女儿有多么在意西州那位王，她又怎会不知？

但若不说，时宜也早晚都会知道。

重华殿。

漼文君支走了殿内婢女，称要与时宜单独说几句话，时宜见阿娘前来，起身上前握住她的手。却又不语，漼三娘知道，她又不肯开口说话了。

“不想说话？真像你去西州之前的样子。”她轻轻抚了抚时宜的脸，“来，让娘好好看看你…”

时宜满心疑惑，阿娘今日情绪明显不对。莫非师父出了什么意外？时宜来不及多想，却已被阿娘拉于榻边坐下。

“周生辰，起兵反叛了。”

漼文君开口，话音未落，却见时宜已紧皱眉头，双手紧紧抓着阿娘的衣服，连连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的娘…不可能。】

周生辰一生赤胆忠心，为国为民，绝不会做谋反之事。这些，漼文君是知道的。只是隔墙有耳，刘子行的内侍正在外听着。

为避免惹祸上身，她也只能照外界所传那般告诉时宜。

见时宜激动，漼文君才连忙安抚她：“时宜，你要冷静，你想听我把话说完就必须冷静。”

“在行宫，殿下起了反派之心，幸被漼侍中识破奸计，周生辰被俘，陛下，赐了他剔骨之刑。行刑三个时辰，他无一声哀嚎，拒死不悔。”

听到此处，时宜眼中含着的泪终于落下。

剔骨之刑…

剔骨之刑…

何为剔骨？只因他一身美人骨，盛名在外，那太子偏偏就要当着天下百姓的面，剔去他美人骨，小以大惩。

剔骨之刑，便是在不伤及体内血肉的情况下，将人体内的骨头一点点取出，受刑之人将一点点被疼痛折磨，直至身亡。

整整三个时辰，他究竟要如何熬过来的…

时宜不敢细想，只是瘫在地上，她记得三日前的夜里，她心如刀绞般疼痛难忍，那夜，时宜几乎痛到不能呼吸。

她回中州前，曾触碰过他的美人骨，一寸寸，皆被她抚摸，她不想忘，不想忘了关于他的一分一毫。

师父，周生辰…

你走了，让我如何独留于世？

时宜如此想着，却不知周生辰的一缕残魂尚留于人间，正在旁看着他。

“十一…”周生辰喃喃，手掌轻轻抚摸着时宜的头，奈何自己如今只是一缕孤魂，终是触碰不到她的…

时宜心如刀绞，泪水夺眶而出，瘫坐在地。

“时宜，你哭出来啊，娘知道你受不了，娘在这儿呢…”

漼文君紧紧将女儿拥入怀中，心疼不已，倘若自己未因漼氏一脉送她入宫，时宜若还留在王府，定当活的自在…

“你哭出声来时宜…”漼文君抱着她，出声唤着，哪知时宜心受打击，竟晕了过去。

“时宜！”周生辰惊呼一声，抱住时宜的身子。

“时宜，我就在这里，不会离开了…”

……

时宜直直昏睡到夜间才醒来，周生辰见况不禁松了口气。

“时宜，时宜呀…”漼文君唤她，将她轻扶起来。

时宜双眼含泪，不愿接受师父离去的事实，抓住阿娘的手摇了摇头。用以手语道：

【阿娘，他不会谋反…】

【他不会谋反…】

周生辰在旁，心头一股酸涩涌了上来，眼见十一不能说话，他没想到，自己的离去，竟对十一打击如此之大…

漼文君点了点头：娘知道，娘知道…

世人皆可反，唯小南辰王不会。

漼文君抬手想替时宜擦去眼角的泪，却听这时门外有人唤了声：“三娘子，时辰到了”

“好，知道了” 漼文君应了一声，转头看向时宜，将手中的帕子塞到她手里：“宫规严明。我来看你一次不容易，照顾好自己…”

待阿娘离开，时宜才缓缓打开手中帕子——她认得此物，周生辰曾用它给自己擦过石榴，城外落雨那夜，也曾用它擦拭过她湿了的发丝…

周生辰伸出手，似是想将帕子收回，他不敢让她看，他不知时宜若是看到那十二个字，是何等心情？

时宜缓缓打开手帕，映入眼帘的却是十二个鲜红的字眼。

寥寥数语，却足以让人发怔：

辰此一生，不负天下，唯负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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