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人8

程宁侯多年来除了金姨娘所生的一个女儿之外，后面娶的妻子，纳的妾室便再没有子嗣。

程母近两年身体每况愈下，她察觉到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在死之前，她的唯一心愿就是看到孙子出生，可惜这个愿望没法实现了。

程章越暗中求过诊，他身体却不知何故出了问题，已经无法为程家留后。程母为此整日茶饭不思，愁苦不已。

一旦心中生出执念，便如附骨之疽，让人寤寐思服、寝食难安。程母自打下了决心，便日日忧心如焚，她命下人四处奔走，寻觅民间的偏方。每得一方，便迫不及待地拿来给儿子调理身体，各种药每日换着花样逼迫程章越喝下去。可日子一天天过去，程章越的身体却依旧毫无起色，宛如一潭死水，泛不起半点令人欣慰的波澜。

渐渐地，俩人的关系不断疏远，因为一件小事都能冷战好几天。程章越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他宁可去外面的偏院休息，也不愿意回府来面对程母。

程母只觉得儿子意气用事，根本不懂自己的苦心，更不关心程家后代要在他这里断绝的事。儿子靠不住，程母也就慢慢放弃了。

然而经身边的婢女提醒，她才想起自己可能还有一个孙子此刻正在兰城。

想想当时林微雨那信誓旦旦的样子，她又开始心虚了。要是她肚中的孩子真是程家的骨肉，那现在那个孩子应该已经九岁了。

程母想法一出，便如洪流一般势不可挡。

那孩子要真是程家的，如果还是个男孩的话，那程家的血脉延续下去就有望了。既然林微雨死不承认肚子里的孩子是野种，那现在就更应该把孩子带回来滴血验亲，以证清白，让孩子认祖归宗。

“来人……”

程府的人仅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就把林涸给带回。滴血验亲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在没看到结果之前，程母并不敢把此事透露出来。

看到结果的那一刻，程母面如土色，忽地僵起身体，那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林涸，试图从林涸的外貌中看出几分与儿子相似的地方。林涸承母亲外貌，脸和身量还未长开，眉眼间丝毫没有程章越的影子。

她的目光越来越冷，一只手颤抖地抬起，用枯老的手指指着林涸，连哭带骂，绝望嘶吼道：“贱人！贱人！林微雨你个贱人！来……来人，把这个小野种给我处死！处死！”喊到最后一个字，她的嗓音尖锐扬起，仿佛一个要吃人肉喝人血的老妖婆。

林涸怒气冲冲地朝程母吐口水，双手被人擒着，挣脱不开，他像只落网的小兽，不怕死地四处冲撞着，企图逃出困住自己的牢笼，冲上去撕了这个害死自己娘亲的恶毒老妖。

在柴房里，林涸被程宁侯府的下人塞进麻袋里，准备封袋乱棍打死的时候，程宁侯夫人玉娘突然从门口侧身进来，摆手示意下人停手。两个下人恭恭敬敬地向夫人行了一礼，两人低头间互对了目光，又移开，其中一人开口道。

“夫人，这……是老夫人下的命令，我俩兄弟办完事还要回去交差呢。这里不干净，小人还请夫人移步，以免脏了夫人眼睛。”

玉娘抬袖抿唇一笑，笑意转瞬即逝，目光平淡地扫过两个下人，刚刚未开口说话的下人发觉脊背处生起一股凉意，猛地扯着身边的人给玉娘下跪磕头认错。

“请夫人饶命！大壮今早喝多了，刚刚出言冒犯了夫人，请夫人责罚。”

侯府的下人谁人不知玉娘的手段，只因他们是程母院中伺候的人，并没亲眼见识过罢了。如今程母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保不齐哪天归天了，府中大权铁定会落到玉娘手上，到时候玉娘想要处置谁，还不是轻飘飘一句话的事。与其到时候受苦，不如眼下识相点。

玉娘面如桃李，笑魇妍妍，垂眸扫过地上战战兢兢跪着的人，满意地让人起身，凑近刚刚那个很有眼力见的下人，以团扇掩面低声吩咐。

林涸哭着从梦中惊醒过来，陌生的床，陌生的房间，陌生的楼阁将他生生困住。

这一困便是六年。

惊鸿楼，在京都，一个声名远扬的卖艺楼阁。惊鸿楼里美人如云，就连端茶送水的丫鬟小厮面容都是一等一的好，更别提那些个被楼主花重金买来的少年少女。

以林涸的相貌在一开始并不能入楼主的眼，他在惊鸿楼只能干一些又脏又累的活。但过了三年后，在楼中雅间里，楼主宴请友人，林涸负责上菜，友人无意中注意到林涸，连连赞叹道。

“裴积兄，几年不见，你是愈发眼高于顶了！来来来，老兄敬你一杯。”友人举杯一饮而尽，裴积沿着他的目光追随那单薄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中起了别的思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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