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屋里紧绷的空气才略微松动。百合迅速抹了把额角渗出的冷汗,快步走到门边,侧耳确认再无动静,才轻轻将门闩落下。
百合:好了,暂时安全。
她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众人,最后定格在虞君霜身上。
虞君霜抿抿唇,眼神犀利:
虞君霜:你脚上的血迹估计已经被刘嬷嬷看见了,我感觉她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了,但却没有拆穿我。
沈叶南点头:
沈叶南:我也看见了,不过…听刘嬷嬷的口音,倒像是我老家苑江那一代的。
百合听完,沉默了片刻。摇曳的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那些未愈的鞭痕显得更加狰狞。她忽然扯动嘴角:
百合:刘嬷嬷的女儿蔷薇…是同我一道被拐来的。
夏青眉:女儿?
夏青眉的声音压得极低,
夏青眉:那她还活着吗?
这话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瞬间在众人心中激起千层浪。
百合:死了。放火烧死的。
百合声音发紧,眼中的火苗渐渐消散。
屋内一时沉默,但每个人心中的怒火已经达到了极点。
夏青眉:这个杀千刀的李绍阖!不杀了他,老娘也白活这二十五年了!
夏青眉声音高涨,抡起地上掉落的烛台就像冲出去。
众人连连给她拉过来,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柳莺儿:那…刘嬷嬷知道吗?
柳莺儿问。
百合摇摇头,长叹一口气:
百合:不知道。刘嬷嬷从鬼市那打听到,蔷薇被拐来了国公府,就花大价钱让他们把自己也卖进去,好巧不巧,那段时间国公夫人生了个女儿,急需一位乳母,刘嬷嬷就顺理成章的进来了。她来的那天夜里,就见过蔷薇了,只不过,是在火里……
百合整理了一下情绪,继续说:
百合:但那时蔷薇被烧的,只剩一具尸骨了,嬷嬷没有认出来。在她发现蔷薇不在这里后,想走也走不掉了,只能待在这里安安分分的照顾孩子。
一丝微弱的啜泣声在几人中响起,当众人发现时,沈叶南已经哭的袖口全湿了。
如果她当年没有去湖边望风,她也就不会失足落水,害得那已经成型了的孩子,永远的离开了她。
虞君霜知道她因此事伤心,但也无能为力,只能轻轻拍打着沈叶南的后背,为她擦拭泪水。
其实每个人都在为这个孩子的死亡而自责。当她们得知沈叶南怀孕的那一瞬,就巴不得满城游街,将这个喜事昭告天下。她们期待这个小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为他做衣服、鞋子、帽子……期待每天都能围着他忙前忙后,期待看着他长大,记录他的一点一滴。她们还亲切的给这个小孩的乳名,取做小满月。
但现实总是残酷的,沈叶南在怀孕六个月时得了气郁症,跑去了湖边散心,不料岸边太滑,沈叶南一个没稳住,失足掉下了水中,孩子因为撞击严重,取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气息。沈叶南因为落水时间过长,昏迷了一个月,一醒来就听到了这个噩耗,长期的自责,也让她精神涣散,一度想跳河自尽。但每一次都被救上来了。
沈叶南的哭声压抑而破碎,像被揉碎的枯叶,在狭小的囚室里回荡。
虞君霜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身体剧烈的颤抖,自己的眼眶也早已酸涩难忍。夏青眉紧握着烛台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方才那股冲天的怒火此刻化作沉重的铅块,坠在每个人的心头。昭黎默默蹲下,捡起地上散落的碎布,试图擦拭地上的泪痕,动作却无比滞涩。柳莺儿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仰着头,死死咬住下唇,不让喉间的呜咽泄出。昭陵依旧不做声,但指尖已经深深嵌入手心。
百合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脸上那些鞭痕在摇曳烛光下如同扭曲的烙印。她没有安慰,也没有催促,只是默默地、更深地融入了门板的阴影里,仿佛要将自己也变成这绝望囚牢的一部分。
她理解这种痛,这种失去亲人、希望被硬生生掐灭的痛,它早已刻进了她的骨髓。
过了许久,沈叶南的哭声才渐渐低下去,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她抬起红肿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四周,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又像是灵魂被抽离了一部分。
虞君霜:南儿…
虞君霜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她轻轻抚摸着沈叶南散乱的鬓发,
虞君霜:你之前说过,要带着小满月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对吗?
沈叶南:活下去…
沈叶南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沈叶南:像刘嬷嬷那样吗?日复一日地…好煎熬…
这话像一把尖刀,刺中了在场每一个人。刘嬷嬷的身影,她那盘着佛珠的枯瘦手指,她那浑浊却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神,再次浮现在众人眼前。那是怎样一种漫长的、无望的、浸透骨髓的折磨?
百合:不 。
百合的声音突然响起,冰冷而坚定,打破了沉重的寂静。
她从阴影中站直身体,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一一扫过众人的脸庞。
百合:不是像刘嬷嬷那样活着。是像蔷薇那样死去吗?还是像那些被埋在院子里、被卖到不知何处的姐妹们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
她猛地指向虞君霜:
百合:姑娘,你进来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看我们哭,看我们缅怀过去的伤痛吗?
虞君霜心头一震,迎上百合的目光,那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和恨意,让她瞬间清醒。
虞君霜:是为了证据!
虞君霜挺直脊背,眼中重新凝聚起锐利的光芒,
虞君霜:为了拿到李绍阖作恶的铁证,将他绳之以法!为了给所有死去的、活着的、像刘嬷嬷一样煎熬的姐妹们讨一个公道!为了让这样的惨剧,再也不会发生!
夏青眉:说的好!
夏青眉猛地将烛台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眼中的泪早已被怒火烧干,
夏青眉:哭有个屁用!老娘要李绍阖给这地下的亡魂陪葬!
昭黎也站起身,将手中沾了泪水的碎布狠狠摔在地上:
昭黎:这李绍阖太不是个东西了,杀了那么多无辜的生命,居然还想逍遥法外!不杀他个十回,我都没脸回家见祖宗!
柳莺儿深吸一口气,走到沈叶南身边,用力握住她冰凉的手:
柳莺儿:叶南姐,振作点。我们都在,一直在。
沈叶南看着身边一张张写满愤怒和决绝的脸,看着虞君霜眼中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受着柳莺儿手心传来的力量。
她眼中死灰般的绝望,终于被一丝微弱却顽强的火星点燃。她用力擦去脸上的泪痕,尽管手指还在颤抖,眼神却一点点锐利起来。
她看向百合,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力量:
沈叶南:百合姑娘,你说得对。沉溺过去没有用。告诉我,我们能做什么?怎么才能拿到你要的证据?
百合看着众人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尤其是沈叶南的变化,紧绷的嘴角终于松动了一丝。
她走到那个藏着地洞的柜子旁,却没有再去推它,而是蹲下身,手指在靠近地面的柜脚内侧极其隐蔽地摸索着。
百合:李绍阖行事的确谨慎,明面上的账本早就毁得一干二净。
百合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秘藏重宝的凝重,
百合:虽然没有有力的证据,但这个可能对你有用。
她的手指在某处用力一抠,伴随着一声极其细微的“咔哒”声,一块伪装成木纹的薄板弹开,露出一个只有拳头大小的暗格。里面赫然躺着一本用油布仔细包裹的、边角磨损严重的册子,以及几封同样被油布保护着的书信。
百合小心翼翼地将油布包裹取出,一层层解开,露出里面泛黄甚至带着点点暗褐色污渍的纸页。她将册子和书信如同捧着千钧重担般,递向虞君霜。
百合:这些…
百合的声音带着压抑了太久的颤抖,
百合:是这六年,李绍阖经常会去的地方,人烟稀少,且地理位置模糊,我怀疑是他平时会跟人接应的地方,不过以我的权力…只能收集到一小部分。
就在这时——
“叮铃…叮铃铃…”
那催命般的铜铃声,毫无征兆地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更近,更清晰,仿佛就在门外走廊的不远处。紧接着,是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如同擂鼓般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百合:糟了!是李绍阖的‘阎王铃’!全府戒严!
百合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方才的决绝被巨大的恐惧取代,
百合:快!带着东西走暗门!快走!从暗门出去,一直向西,尽头有块松动的石板,推开就是后巷的污水沟!
她猛地将虞君霜推向镜子方向,同时一把推开镜子。
虞君霜:那你呢?
虞君霜急问。
百合:我善后!
百合的眼神在极致的恐惧中爆发出惊人的狠厉,
百合:他知道我有这枚铜铃信物,我走不了!你快走!记住,每天夜里子时,我会在西苑和你接应。
虞君霜点头。
“砰!砰!砰!”沉重的撞门声骤然响起!门板剧烈震动,灰尘簌簌落下。
守卫:百合!开门!贵人传唤!
守卫粗哑的吼声在门外炸响。
千钧一发!
虞君霜深深看了百合最后一眼,那一眼包含了无尽的感激、承诺和诀别。她不再犹豫,将账本密信紧紧揣入怀中,第一个矮身钻入了那散发着霉味和死亡气息的地洞。
百合连忙将几人的绳子绑紧。又将镜子放回原位,隔绝了洞口最后的光线。她迅速整理了一下衣衫,抹去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百合:来了!催什么催!
她一边扬声回应,一边故意弄出些声响,拖延时间。手指,却紧紧攥住了腰间那枚冰冷的铜铃信物,眼中是孤狼般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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