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傀儡术·茶馆杀局

嗤啦！

如同烧红铁块浸入冰水！几缕残存的青烟伴随着焦糊腥臭缓缓飘散。刚才那个被苏硕失控能量束扫中、瞬间化作脓血的血变尸残渣，正滋滋作响地消融在潮湿的泥土里。瓦砾堆周围，那些原本因幽冥波动压制和同类惨死而陷入恐慌的血变尸群，像是一群被棍棒惊吓的鬣狗，惊惶地低吼着，彼此推搡着向后退缩，灰白眼球里的疯狂嗜血暂时被本能的恐惧取代，只敢在更远的距离焦躁徘徊，形成一个松散的包围圈。

但中心那堆掩埋着濒死之人的瓦砾之下，恐怖的破坏力还在酝酿最后的余烬。

噗！噗！

几声如同破囊般的闷响传来。是苏硕的身体深处最后几道狂暴能量流撕裂残存的肌体组织，穿透皮肉伤口强行射出的声音。赤金与暗红混杂的能量光束，如同垂死巨蟒吐出的最后几道毒息，强度虽远不如最初的爆发洪流，却依旧带着毁灭性的高温与腐蚀性，狠狠地击打在附近的碎石上，将它们瞬间烧熔、洞穿，留下几缕扭曲的青烟。

随着最后几股力量的强行宣泄，瓦砾堆里彻底安静下来。再也没有能量束喷出，没有了骨骼碎裂的异响，甚至连那微弱到近乎没有的呼吸抽搐也……彻底消失了。

除了瓦砾缝隙中不断洇出的、混合着诡异能量光泽的暗红血液，证明着里面尚有一具残躯之外，再无任何生命的迹象。

真正的死寂降临。连周围徘徊的血变尸都安静了许多，只有喉咙深处发出压抑的低鸣。

瓦砾之下，一片黑暗与冰冷。

苏硕破碎的身体如同一个被暴力拆解后又胡乱拼凑起来的破败玩偶，所有能量——无论是自身的仙能还是那混乱核心的毁灭洪流——都随着最后一次爆发，彻底流散殆尽。经脉寸断，骨骼粉碎，脏腑化为烂泥，识海归于混沌。意识早已消散在无边的黑暗之中，连痛苦的感知都已消失。

唯有一点极其微弱的、仿佛风中最后一粒火星的……纯粹金色微芒——来自他胸骨深处那残存的、属于堕仙玄霄本质的一点核心烙印——尚未完全熄灭。这微芒被掩埋在破碎的血肉骨骼之下，黯淡得几乎可以忽略，但确实还在……极其缓慢地、如同呼吸般微弱地跳动着，坚守着这具破碎容器一丝不存的“存在”概念。

而就在这最后的火光即将湮灭的瞬间……

嗡！！！

一丝微弱、纯粹、仿佛从遥远星海垂落的……星辉之力？

不！并非真正的星辉！

而是在那湮灭的灵魂边缘，在绝对的死寂里，一种仿佛来自命运长河上游的、带着宿命牵引感的“接引”之力？！它似乎极其微弱地扫过了这片濒临消亡的残躯！

这股力量似乎极其遥远，却又无比精准地穿透了空间维度，落在了苏硕胸骨深处那点随时会熄灭的微弱金芒烙印之上！如同给干枯的灯芯注入了一滴无形的灯油！

噗！

那点微弱的金光猛地跳动了一下！仿佛在回应！虽然依旧极其微弱，但似乎……在某种外力介入之下，暂时……稳定住了即将消散的态势？！

然而，就在那点金光回应跳动的刹那！

轰隆！

仿佛触发了某种极其深层的共鸣或者……枷锁？！

苏硕意识早已消散的识海最深处——那片属于“堕仙玄霄”的、被无尽魔纹缠绕、充满业火与毁灭的旧日记忆汪洋——毫无征兆地翻腾起滔天巨浪！

记忆碎片炸裂！混乱景象纷呈！血海燃烧的星穹战场！断裂的神剑！贯穿心脏的魔纹巨手！还有……一座横亘在燃烧天穹之下的、无比巨大、布满无数星辰运转轨迹与符文的……周天星盘？！！

星盘一角，对应的某个位置，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光芒瞬间黯淡！

这剧烈的记忆碎片冲击，如同回光返照的闪电，狠狠地劈过已经归于虚无的意识残渣！

噗！

现实中！瓦砾缝隙中原本已停止流淌的血液再次微弱地渗出一丝！更准确地说，是一滴混合着纯粹玄金光泽的血液！这滴血悄无声息地滴落在掩埋的泥土里，瞬间被吸收……随即，在更深的地层之下，一股极其细微的空间波纹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极其隐晦地荡漾开来……

千里之外，大周皇都。

皇城重地，天子脚下，本应是天下最鼎盛繁华之所。然而今日，偌大的帝都似乎笼上了一层无形的阴霾。铅灰色的低云压着宫阙飞檐，湿冷的空气中弥漫着不安。街市上依旧行人如织，贩夫走卒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但若稍加留意，便会发现许多行人步履匆匆，神色间带着难以察觉的惶惑，茶馆酒肆里交头接耳的私语也多了起来，隐隐谈论着昨夜钦天监方向传来的惊雷巨响和琉璃穹顶破裂的消息。

城南，距离皇宫宣德门不远，有一条相对僻静、却颇多官员府邸的巷子。巷口拐角处，有一间两层小楼的茶馆，名曰“听松”。虽然位置不算最热闹，但因清幽雅致，颇受一些喜好清谈的官员或文人墨客青睐。掌柜陈福是个精瘦的中年人，脸上总挂着和气生财的笑，一双眼睛却精明地扫视着店内的客人。

二楼靠窗的一个雅间，窗棂半开，正好可以远眺皇宫的几座侧门。此刻，雅间内只坐着一人。此人年约二十五六，身形挺拔，穿着一身质料上乘、却不显奢华的月白常服。五官端正，带着久居上位的沉凝气度，尤其一双眼睛，沉静深邃，如同古井深潭。只是此刻，这双沉静的眼中，却凝聚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焦灼与凝重。

正是大周皇长子——齐王周承启。

他端坐不动，面前的青瓷茶盏早已冷却，一口未动。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而沉重的笃笃声。贴身侍卫赵千山如同门神般侍立在雅间门外，浑身肌肉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警惕地感知着楼下每一个细微的动静。

“王爷，”陈福亲自端着一壶新泡好的云雾茶推门进来，声音压得极低，脸上惯有的笑容被忧心忡忡取代，“宫里……可有消息？”

周承启敲击桌面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眸看了陈福一眼。这茶馆掌柜，看似普通商人，实则是他在宫外经营多年、最信任的眼线心腹之一。

“天枢真人……还未醒。”周承启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观星塔封闭，除了几位内侍监随侍左右，任何人不得入内。父皇……在紫宸殿，已经两个时辰未召见任何大臣了。”

陈福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指不由自主地捏紧了茶盘边缘。作为消息灵通之人，他比常人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天枢真人昏迷不醒，观星塔封闭，皇帝闭宫！这几乎是……大周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剧变前兆！尤其是昨夜天象……

“那……”陈福喉咙有些发干，“真人昏迷前……真的……”

周承启目光猛地一凝，如同寒星！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窗外宫墙方向，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冰冷和警惕！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更低沉了几分：

“是血符！真人以精血绘制的……‘荧惑崩，玉柱裂，紫微染污……祸起东南……九幽……启！’”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陈福的心上！荧惑崩是指那陨落的星象？玉柱裂……莫不是指……东南方向的镇龙柱？！紫微染污……君权受污？！祸起东南九幽启……十万大山方向？！九幽？！那是传说中的冥府啊！

陈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若非强自镇定，他几乎要瘫软下去！

“王爷！事已至此，万分危急！必须立刻请出镇国……！”

“请不动！”周承启猛地打断，手指重重敲在桌面！眼中闪过一丝凌厉，“老头子闭关冲击生死关，传国玉璧在老二手里！本王数次遣人去请，都被挡了回来！玉璧不出，谁敢打扰护国圣者？！”

周承启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怒火与不甘。镇国圣者是大周真正的底蕴，唯有皇帝手令与传国玉璧合一，才能请其出手。可如今传国玉璧的掌管权，竟落在了素来野心勃勃的二弟诚王周承瑞手中！这岂能是巧合？！

“那二王爷那边……”陈福的声音带着颤抖。

“哼！承瑞！他怕是巴不得天塌下来！”周承启眼中寒光四射，“父皇闭宫，他身为监国皇子之一，却称病在府，连例行的朝政阁议都推了！所谋为何？！”

局势已然明朗！天枢示警，镇国难出，帝心不明！老二周承瑞借机掌控玉璧，隔绝内外，其心可诛！这分明是千载难逢的夺权之机！若天象成谶，大乱将至，谁能掌控局面，谁便是下一任新君！

“不能再等！”周承启霍然起身，沉声道，“备车！随本王入宫！今日无论如何，必……唔！”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一股极其细微、如同微风拂过蛛网般的诡异波动，极其隐蔽地从雅间的另一侧——那扇通向隔壁雅间的木雕花格门后传来！

波动的源头并不强大，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感！仿佛……仿佛有什么冰冷的、没有生命的物体在极其缓慢地……移动？

周承启身为皇长子，自幼习武，虽不登顶绝顶高手之列，却也是先天之境巅峰的武学奇才！灵觉何其敏锐！

危险！！！

瞳孔骤然收缩！周承启甚至来不及出声警示门外的赵千山，身体本能地做出了极限反应！猛然后撤半步，右手同时闪电般探向腰间软剑！

铮！

软剑如同灵蛇出洞，带起一泓清冷寒光！

然而，他的反应虽快，却快不过那早已埋伏好的杀机！

嗡！！！

那扇精美木雕花格门如同纸糊般轰然炸裂！碎裂的木屑如同一蓬淬毒的尖针，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狠狠射向周承启全身！速度之快，堪比强弓劲弩！

噗噗噗！

周承启根本来不及完全躲闪，软剑堪堪舞成一团光幕挡住正面要害！左肩、右臂、大腿瞬间被数片尖锐木屑深深刺入！剧痛传来！

同时！一道快到极致、仿佛没有重量的模糊黑影，如同瞬移般在纷飞的木屑掩护下，紧随着木屑的攒射轨迹，瞬间穿过破碎的门扉，直扑周承启面门！

这黑影的动作极其诡异！双臂仿佛没有关节限制般，以一种超越人体极限的角度反折扭曲！十指张开，指尖闪烁着金属般的幽蓝光泽！掌心更隐有细微的金属机括摩擦声响起！

刺客？！不！这绝非人类该有的动作！如同……提线人偶？！

“王爷小心！！” 直到此时，门外的赵千山才惊觉变故！狂吼一声，如同猛虎下山！魁梧的身躯爆发出恐怖的力量，狠狠撞向雅间的雕花木门！试图破门而入救援！

轰！

厚重的木门连同半面墙壁在赵千山含怒一撞下轰然粉碎！木屑砖石横飞！

但门碎开的瞬间，两道蛰伏在隔壁雅间门侧阴暗角落的模糊人影——动作、姿势甚至僵硬的表情，都与先前破门袭击周承启的那道黑影如出一辙——如同两道蓄势已久的毒箭，猛然从两侧弹出！精准地截击向赵千山！

同样的双臂反折，同样的指尖幽蓝！带着刺骨的腥风！

它们的配合精妙绝伦，一左一右，角度刁钻狠辣！幽蓝的指尖如同毒蛇的獠牙，直取赵千山双眼与咽喉！速度快得只在空气中留下两道残影！

赵千山瞳孔骤缩！身经百战的经验让他瞬间做出决断！前冲之势强行扭转，魁梧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韧角度凌空急旋！腰间的阔背开山刀“噌”地一声呛然出鞘！沉重的刀身卷起一片狂猛的刀罡，如同狂澜席卷，狠狠扫向左侧扑来的那道影子！同时左掌运足十成功力，带着开碑裂石之威，狠狠拍向右侧的幽蓝指尖！

铛！！！

势大力沉的刀罡狠狠斩在左侧黑影袭来的手臂之上！竟发出清脆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如同斩上了百炼精钢！巨大的反震之力让赵千山握刀的虎口剧痛欲裂！但那黑影只是被劈得身体巨震，向后踉跄退了一步，其覆盖着奇异鳞甲或金属关节的手臂上只留下一道浅白刀痕！

而另一侧！

嘭！

赵千山的左掌凝聚的浑厚掌力与右侧黑影的幽蓝指爪悍然对撞！

预想中的骨碎筋断并未出现！一股极其阴寒滑腻的诡异劲力，如同跗骨之蛆，瞬间沿着赵千山的手掌经络疯狂向上侵袭！所过之处，灼热的血肉竟如同被冻结麻痹！更带着一股撕裂经脉的剧毒之感！

“嗯！”赵千山闷哼一声，脸色剧变，强提真气疯狂抵御那股阴寒毒力！

也就在赵千山被阻的这毫厘之间！

雅间之内，惨烈的搏杀已然进行到生死一线！

噗嗤！

在挡开大部分木屑后，周承启的软剑终究慢了一丝！那道诡异黑影如同附骨之疽般贴身上来！冰冷的、没有丝毫活人气息的金属指爪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快如鬼魅般擦过他仓促格挡的软剑剑脊，狠狠扣向周承启的喉管！

周承启眼中厉色爆闪，生死关头，竟不退反进！脚下步伐一错，身体如同风中柳絮般顺着对方扑击的势头向后飘飞！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的锁喉一爪！同时右手软剑骤然由柔转刚！剑尖如吐信毒蛇，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点刺黑影的……双眼！

无论它是人是鬼，总该有要害！

叮——！！！

又是一声刺耳的锐响！剑尖精准地点中了黑影面门！却如同刺中了最坚硬的精钢！只留下一点微不可察的白印！而黑影那双看似浑浊死寂的眼睛，却毫无波澜！

无面？还是……钢铁覆面？！

它根本无视喉咙这一剑的试探，那刚猛的指爪落空后毫不停顿，另一只反折扭曲的手臂如同毒蝎甩尾，以远超人类想象的角度，带着幽蓝寒光的利爪无声无息地掏向周承启毫无防备的后心！

恶风临体！冰冷刺骨的死亡气息瞬间笼罩！周承启全身汗毛倒竖！

躲不开了！

眼看那幽蓝剧毒的爪子就要抓碎他的心脏！

嗡——！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周承启身前虚空，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极其微弱、却闪烁着淡金色泽、仿佛由燃烧的字符构成的光罩！光罩只有半尺见方，薄如蝉翼，仿佛随时会崩溃！

铛！！！

那致命的一爪狠狠抓在淡金字符光罩上！

光罩应声剧烈震荡，明灭闪烁！看似脆弱的光幕却爆发出坚韧的力量！硬生生将那足以洞穿铁甲的幽蓝毒爪阻隔住！

噗！

光罩保护下的周承启如同被巨锤击中，气血翻腾，喷出一小口逆血！但那光罩为他争取了最后的喘息之机！

这是……天枢真人昏迷前喷出、溅落地板、以心头精血凝聚烙印的……最后守护之力？！它竟能跨越距离自行护主？！

然而！这淡金光罩的出现，也彻底激怒了那诡异的黑影！它那双死寂的眼睛中似乎第一次出现了情绪的波动——一种被愚弄的、冰冷的狂怒！

嗤嗤嗤！

黑影身体内猛地传出更密集、更刺耳的金属机括摩擦声！它全身的关节都仿佛在扭曲膨胀！一股更暴虐、更蛮横的恐怖力量开始在其中酝酿！

“傀儡杀敌！不死不休！！！”

一个冰冷、没有任何人类情感、如同金属摩擦般生硬的声音，并非从黑影口中发出，而是在雅间内所有人的意识深处直接响起！带着绝对的命令意志！

更让周承启和刚刚拼着挨了一记毒爪、强行逼退两个黑影冲进雅间护主的赵千山绝望的是——雅间的门窗外，此刻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多出了四道穿着杂役服饰、却同样动作僵硬扭曲、面无表情如同人偶般的身影！它们堵死了所有的退路！

五具！整整五具这样的鬼东西！！

杀局已成！十死无生！

赵千山虎目充血，阔刀横胸，将口中涌出的毒血强行咽下，魁梧的身躯死死挡在脸色苍白的周承启身前，如同面对群狼咆哮的孤狮。他能感觉到侵入体内的阴寒毒力正在疯狂侵蚀他的经脉，左臂已经几乎麻痹。但眼中没有丝毫退缩，只有燃烧的决绝与必死的觉悟！

五具诡异的杀人傀儡缓缓逼近，动作同步得如同一人，眼中死寂的光芒锁定了目标。雅间内，空气凝滞得如同灌满了铅水，只剩下金属关节细微却令人心悸的摩擦声。

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之中——

呲！

其中一具堵在窗口的傀儡微微偏头，它那双空洞的眼睛，似乎无意中扫过了窗外下方街市远处一条僻静的巷口。

巷口阴暗处，一个毫不起眼、戴着斗笠的身影，似乎也微微抬起了头。斗笠下，一双锐利如同鹰隼、却又古井无波的眸子，极其短暂地与那傀儡毫无生气的死鱼眼……在混乱交织的街景中……隔空相接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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