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血契成·命运相连

露台上的时间仿佛被冻结。

密集的雨点悬停在半空，亿万晶莹剔透的水滴如同精心镶嵌在巨大黑色琉璃板上的水晶珠帘，凝结不动，倒映着下方露台之上惨烈的一幕，也映照着沈清欢右肩胛处那如同点燃了亘古星辰的青红神光。

那道盘踞的龙纹，如同活了过来。靛青与金红的光焰不再仅仅局限于纹路，而是彻底化为磅礴流淌的洪流！每一片细小的“龙鳞”都由亿万细小繁复的符文构成，光焰流转，每一刹那都在重组、变幻，似水流般柔韧深幽，又如熔岩般狂野霸道！一股跨越了万古轮回、凌驾于芸芸众生之上的煌煌龙威，带着洪荒初辟时的混沌力量，如同沉睡的太古神王舒展开了第一根筋骨，仅仅是气息的余波，便硬生生托起了漫天的雨幕！

露台冰冷的青石地面在微微震颤。赵归真那精心堆砌的油润皮囊彻底粉碎在龙威的碾压之下，他脸上因震惊与贪婪而产生的剧烈扭曲还未来得及消散，便被更纯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覆盖！他肥胖的身躯筛糠般抖动，死命地抓住身后石桌的棱角，指节捏得青白，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连呼吸都被冻结，只有那双被震骇撑裂的眼眶里，翻滚着惊涛骇浪般的难以置信与……一丝癫狂的异芒：“九……九渊……龙……”

胡济源的情况更糟。那源自生命层次的威压无分善恶，如同巨锤砸中薄纸。他被狠狠弹飞、撞断一根坚硬木柱之后瘫倒在地，如同被抽去了骨头的虫豸，浑身骨骼碎了大半，枯槁的躯体在青石板上剧烈地抽搐，身下洇开大片暗红腥浓的血迹，夹杂着碎裂的内脏碎块。他那只催动污秽之力引爆护身符的右手尤其凄惨，整个手掌连同小臂前半截血肉在龙威与残留力量的撕扯下，几乎化为焦炭与枯骨的混合物，暴露在外的指骨焦黑卷曲，散发出枯槁诅咒与焦烟混合的刺鼻恶臭。那枚带来反噬的灰黑色丑陋指环，死死嵌在烧融的血肉与枯骨之中，兀自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污秽光晕。

而风暴的中心。

沈清欢站立在原地，月白长衫的右肩部连同下方一片衣料早已在龙纹爆发的光焰中化为乌有。青红交织的磅礴光芒从肩胛处如同火山喷发般奔涌流泻，将她半边身躯映照得如同沐浴在神明的烈阳之下。但这光辉背后，是滔天的痛苦！

那光芒灼烧的不止是视线！她感觉自己右肩的灵魂仿佛被强行投入了炼狱熔炉与无尽寒冰深渊的夹层之中！左侧是足以熔断法则链条的太古赤火，右侧是能冻结时空长河的宇宙玄冰！两股对立到极致、只该存在于神话源头的恐怖力量，此刻竟然在她这具尚未完成最终蜕变的血肉之躯上强行苏醒、碰撞、并疯狂地向外宣泄着它们沉寂万古的威严！每一次力量的涌动震荡，都伴随着骨骼呻吟、血脉嘶鸣、经络寸寸断裂又强行重组的极致折磨！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背脊，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在下颌滴落时却已被周围逸散的龙威高温瞬间蒸发！握剑的左手因身体的剧痛在不受控制地痉挛，指节白得透明。

更大的危险来自识海！伴随着这龙纹的爆发，一股浩瀚磅礴、却又带着古老蛮荒意志的“记忆”洪流碎片，如同决堤的天河，疯狂地冲入她的意识深处！破碎的画面在眼前疯狂闪现：无边无尽的、倒悬着巨大宫殿星河的漆黑深海！古老祭祀的低语跨越时间的洪流！赤火焚城的战争！玄冰封界的劫罚！以及一片冰冷绝望的、回荡着幼兽哀鸣的黑暗牢笼！这些画面并非信息，是情绪，是执念，是源自血脉深处被强行压抑的、对自由的嘶吼与对枷锁的怨毒！这股蛮横原始的意识洪流，正猛烈地冲击着她身为“沈清欢”的自我意志！她的双眸时而化为冰冷的靛青色，时而被燃烧的金红充斥，属于“沈清欢”的清明在风暴中岌岌可危！

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迷失在古老龙魂的低语与混乱的毁灭边缘之时——

她的目光，骤然撞上了倒伏在地、如同死物般沉寂的苏硕！

准确地说，是撞上了他胸前——那道被胡济源以污秽之力强行激发、尚未完全散去的暗金色九层古塔虚影！

嗡——！！！

两股力量在露台中央、在两人之间、在亿万悬停雨滴的注视下，产生了最本源的、近乎宿命般的剧烈共鸣！

沈清欢右肩盘踞的那道青红龙纹，似乎被这残破的暗金塔影刺激！如同沉眠的巨兽被宿敌的气息惊醒！那原本疯狂冲击外界的混乱神威猛地一滞，紧接着爆发出更加暴烈、带着滔天怒焰的毁灭意志！青红光芒瞬间化作两条活灵活现、相互撕咬缠绕的太古神龙虚影！龙首咆哮，发出无声的愤怒冲击波，狠狠碾压向那残存的暗金塔影！

暗金塔影被这突如其来的、针对性的神威冲击，剧烈地摇晃起来！塔身上本就密布的裂纹瞬间扩大！原本凝练如实质的塔身迅速变得稀薄透明！塔尖的位置，甚至开始寸寸碎裂，化为点点暗金尘埃飘散！但这塔影终究承载了一丝令诸天神魔也为之侧目的古老法则！在那几乎要被青红龙威彻底碾碎的瞬间——

塔影深处，那最核心的一层，一道极其细微、却带着某种不屈意志的晦暗流光猛地窜出！

这道流光如同困兽最后的突围！它并非对抗外界龙威的洪流，而是如同灵蛇般极其迅猛地——钻入了距离最近的目标——依旧紧闭着双眼、似乎陷入永恒沉寂的苏硕体内！

流光的本质，混杂了被强行引爆的部分古塔本源法则，也挟裹着胡济源灌入其中的枯槁污秽诅咒之力！如同跗骨之蛆，顺着苏硕早已枯寂混乱的经脉，以摧枯拉朽之势，狠狠撞向他体内最深处、那被暗金塔影强行镇压下去的、仙凡规则对冲的死寂漩涡核心！

“咳——！”

如同被巨大的石槌狠狠砸在灵魂深处的命宫！苏硕僵直的身体猛地上弓！一大口粘稠得近乎黑色、混杂着内脏污血与丝丝缕缕暗金符文的浓稠液体从他口中狂喷而出，如同喷涌的泥浆！他原本死寂枯槁的面容瞬间被无法言喻的痛苦扭曲覆盖！那沉寂下去的核心漩涡被这外来的晦暗流光引爆，如同烧红的铁锥刺入了冰层！那被强行镇压的仙凡对冲风暴，带着比之前更加混乱、更加暴戾、如同被注入阴毒燃料的毁灭气息，疯狂地撕扯着他仅存的生机！仙罡的破碎湮灭、凡体血肉的崩裂、枯槁诅咒的疯狂侵蚀，如同亿万根淬了剧毒的钢针在他体内乱窜！

这失控的体内风暴，似乎又反过来强烈地刺激着他胸前那濒临消散的暗金塔影！

嗡——！！！

那本已稀薄黯淡的暗金塔影，似乎感到了核心承载物即将彻底毁灭的危机！整个残塔剧烈震动起来！塔底位置猛地爆发出千丝万缕、细如蛛网、散发着同源的沉重禁锢法则链条！这些法则链条如同活物般瞬间突破空间的阻碍，不再是笼罩四方，而是精准无比地、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狠狠缠向了风暴源头的另一端——

青红神光流淌的沈清欢！缠绕的目标——她右肩胛处那爆发着神光的龙纹！

锁链缠绕之处，暗金塔影残余的本源力量如同找到了泄洪的闸口，以更加暴烈的方式，强行灌入了那咆哮撕咬的青红龙纹之中！

而作为链接与冲突的枢纽——那两道来自沈清欢体内、被引爆混乱的青红龙祖之力与暗金塔影的镇压禁锢之力，同样沿着这法则锁链的通道，如同泄闸的洪流，瞬间反冲灌入苏硕体内那失控的核心风暴！

沈清欢与苏硕的身体同时剧震！

沈清欢感觉自己右肩如同被万顷玄冰和焚天熔岩同时灌注！那龙纹如同被强行套上了沉重的枷锁！青红双龙发出无声的震天咆哮，龙影挣扎扭曲，爆发出撕裂神魂的剧痛！蛮荒的龙祖意志与外来强加的禁锢法则在肩头展开更惨烈的厮杀，血肉骨骼仿佛成了它们角逐的沙场！她周身逸散的龙威忽强忽弱，被强行打断！

而苏硕更惨！暗金塔影法则的灌入与沈清欢龙纹混乱之力的反冲，如同两头失去控制的洪荒巨兽在他体内这片已经残破不堪的天地中猛烈相撞！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通天之柱！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饱含了极致痛苦、绝望与毁灭欲的嘶嚎从苏硕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他身上那件早已褴褛不堪的灰布衣袍瞬间被鼓胀的力量撑成碎片！残破的血肉躯干上，无数道细密的、散发着青红、暗金、墨绿、污黑等各色诡异光泽的裂纹骤然浮现、蔓延！如同即将破碎又被强行拼凑的粗糙陶俑！皮肤在寸寸撕裂剥落，下方显露出疯狂涌动、相互吞噬又排斥的能量乱流！他身体周围被压制的枯寂混乱空间再次爆开，无数细碎的空间裂缝如同黑色蛛网浮现！眼看就要彻底崩溃，化为尘埃，连带这片空间都彻底坍塌！

两人之间，那强行勾连的暗金法则锁链，因两头同时爆发的恐怖能量冲击，发出不堪重负的、如同随时可能炸裂的弓弦绷紧到极限的呻吟声！

露台之上的死寂，瞬间被推向彻底的毁灭边缘！血契未成，命魂相连的通道尚未稳固，先一步涌来的却是无法承载的毁灭冲突！

就在这法则锁链即将崩断、两人即将被各自力量彻底撕碎湮灭的前一刹那——

一直瘫在角落、浑身是血、生死难料的胡济源，那双被血污覆盖的眼中，陡然闪过一丝极致的疯狂与怨毒！他那几乎化为枯骨的残破右手猛地抬起，死死握住那嵌在血肉里的丑陋指环！残余的、属于枯槁怪人的诅咒本源被他全部抽出，如同一支淬毒的亡魂之箭，狠狠刺入那绷紧的暗金法则锁链之上最脆弱的一个节点！

“裂！！！”

嗤啦——！！！！

刺耳的断裂声炸响！

那维系着混乱本源对冲的暗金法则锁链，在内部能量的冲突挤压、外部剧毒的诅咒侵蚀多重作用之下，终于在连接沈清欢龙纹与苏硕核心风暴的关窍处——硬生生崩断了！

崩断的瞬间！

所有强行灌注、对冲的能量猛地失去传导的渠道！

灌入沈清欢龙纹的塔影镇压法则如同决堤的回流！

冲入苏硕体内的混乱龙力与塔影禁锢洪流也如同失去了目标的狂龙！

两股恐怖的能量洪流沿着断裂的通道疯狂反噬！

但能量必须宣泄！

于是——

在法则锁链断裂的那一微乎其微的瞬间缝隙中！

在沈清欢与苏硕之间，在青红龙纹与暗金塔影的本源冲突点上！

在两人各自力量爆发到极致、又同时被强行拉扯靠近的狭窄空间里！

一道极小、却凝练到骇人的能量束流，如同撕裂黑夜的闪电，在锁链断裂的缝隙中爆发了！它并非之前混乱力量的任何一种颜色！

而是……纯粹的、带着古老契约本源的——靛青与暗金交织的光痕！

这光痕如同拥有生命的闪电巨蟒，瞬间撕裂了两人之间咫尺的距离！

一条精准无比地贯入了沈清欢右肩那神光流转、盘踞着挣扎龙影的纹路深处！如同烙印般深深刻下！

另一条则以更加狂野霸道的方式，狠狠钻入苏硕胸前那喷薄着毁灭风暴、暗金塔影濒临崩散的核心漩涡中心！

轰——！！！

两声更加沉闷、如同星辰核心炸裂的巨响在两人体内迸发！

沈清欢如遭雷亟！那撕裂灵魂的龙祖狂乱、塔影禁锢、在契约光痕贯入的刹那，如同被强行楔入了定海神针！不是平息，而是将这两种力量以一种更为霸道残酷的方式，硬生生“钉”在了她肩头龙纹深处！一股无法想象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她！仿佛灵魂深处多了一道冰冷的、无法挣脱的枷锁契约！同时，一种极度陌生、饱含着痛苦、绝望与毁灭欲的残破灵魂碎片，如同洪流般随着契约涌入她的识海——那是苏硕！是濒临崩溃、被撕裂吞噬的苏硕残魂碎片！一个名字如同血淋淋的烙印，直接刺入她的意识最深处——【玄霄】！

苏硕的身体瞬间僵挺抽搐到了极致，而后如同紧绷的弓弦彻底崩断！他胸前疯狂冲突、撕裂躯壳的能量风暴像是被注入了最坚固的凝固剂，硬生生被锁死、压缩、最后化为一个深深刻印在心口皮肤上的——极其繁复、交织着暗金与靛青纹路的九层古塔印记！印记深处，隐约有一条被塔身镇压缠绕的、挣扎扭曲的细小青色龙影！这印记仿佛封印，又似血契的标志，烙在心脏上方！而他周身那些撕裂的伤口、失控的混乱气息瞬间平复下去，只是比之前更加死寂、更加沉重，如同背负了万古神山的墓碑！他的眼皮剧烈颤抖了一下，似乎想睁开，又无力支撑，最终只艰难地向上翻起一丝缝隙，露出眼白上布满的、如同破碎瓷器般的暗金色裂纹血丝，然后彻底沉寂，只有胸膛极其缓慢、沉重地起伏着。

嗡……哗啦啦……

凝固了刹那的规则似乎被打破。悬停在露台之上的亿万晶莹雨滴失去了龙威的托举，如同终于崩断的珠链，骤然倾泻落下！密集的、冰冷的雨点重重地砸在狼藉的地面、破碎的木板、凝固的血泊、昏死的赵归真、濒死的胡济源以及沈清欢和苏硕身上！

沈清欢闷哼一声，单膝重重砸在湿滑冰冷的青石地板上！溅起的污浊泥水打湿了她的裙裾。左手死死撑地，右手紧握的漱玉剑剑柄都几乎要嵌入掌心！剧烈的疼痛与灵魂中多出的那道冰冷沉重契约，如附骨之疽般缠绕。她的脸色苍白如素缟，嘴角甚至渗出一缕血丝。右肩胛处，那青红龙纹的光芒黯淡下去，如同被封入玄冰的神炎，只在皮肤上留下了一道更加清晰、仿佛有青红流体在其中缓缓游走的印记。印记的边缘被一道道暗金色的、如同锁链缠绕捆缚的古老符文死死箍紧、缠绕。一股源自契约的沉滞感、冰冷感、以及那涌入的破碎灵魂的绝望与毁灭余波，沉重地压在她的心头与四肢百骸。

烟雨楼的雨，冰冷地落下，洗刷着露台上凝固的血腥、震惊与惨烈。

尘埃似乎落定。但沈清欢心口那道刚刚形成的血契烙印深处，一股来自苏硕心脉核心暗金塔印的、更加深沉的危险悸动，如同潜伏在深渊底部的暗流，正压抑地酝酿着下一次更猛烈的冲击。连接两人命运的无形锁链已在血与契约中铸成，冰冷、沉重、带着无法逆转的烙印与诅咒气息。露台之上，只有渐渐密集起来的冷雨声，敲打着残破的楼阁，也敲打着命运的洪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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