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

当她敲下第一个段落，键盘声混着窗外雨点击打遮阳棚的节奏，让那个在庭审中用手语劈开沉默壁垒的律师，与在代码里编织声音羽翼的工程师，在文档里相遇成相互咬合的齿轮，一个用手势凿开沟通的石墙，一个用声波填补失语的裂缝。

闭上眼她仿佛随着记忆回到了那条街。

余安安指尖贴着冰冷的玻璃罩边缘，看着路边相拥在一起的人。

那是谁？

这又是哪？

当男生转过头，视线在空中交汇的那一刹那，答案呼之欲出，她捂住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唇。

电脑屏幕还亮着未存档的对话框，他们却踩着键盘敲击的余响走近——

岳听松的发梢沾着她想象过的雨后梧桐叶碎，司祺的耳坠晃着被删掉的那句月下独白，两人并肩时衣角相蹭的声响，竟和她深夜打字时窗外的风声完美重合。

空气里忽然漫开咖啡与雪松混融的气息，原来那些在文档里夭折的对视、被剪切进回收站的拥抱，都在此刻化作真实的温度。

余安安看着自己笔下的名字活成血肉，连心跳都撞进了他们交握的指缝间。

她不敢置信的眨眨眼，这个地方有他们两个作为搭档以来，每次工作完都会去的烧烤店。

几乎是一瞬间，原文里的情节就一丝不落的进到她的脑海里。

余安安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再又一次经历梦想跟现实的差距后，就算有着钢铁般意志的司祺，也不由得有那么一丝萎靡不振。

她往前走了几步，停在烧烤店门口。

烧烤店的油烟混着孜然香往天花板上涌，红塑料凳腿在水泥地上划出滋滋啦啦的响。

邻桌的人举着冰啤酒碰杯，泡沫漫出杯口时炸开的笑闹声，像撒在烤五花肉上的辣椒粉一样呛人。

菜单上"拍黄瓜"三个字的墨渍，和角落里那个女生袖口的酒渍一样，都带着股挥之不去的潮味。

余安安看见了，看见了角落里的司祺。

她看着自己笔下塑造的人物，埋头狂吃，闷头灌酒，沉默的站在原地，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从司祺坚定理想的那一刻，这一路上注定是披荆斩棘。

笔下所写的和亲眼看到，真的不一样。

司祺面前的烤串堆成了小山，脆骨上的辣油凝了层白膜，烤茄子的蒜蓉蔫巴巴地贴着茄肉。

玻璃杯底的冰块早化完了，她仰头灌下最后一口啤酒，喉结滚动时，锁骨凹陷处沾了滴酒珠，在暖黄的灯泡下晃了晃，却没掉下来。

酒液撞在杯壁上溅出细小的水花，溅到她泛白的指节上，像极了刚才那桌人碰杯时溅在她牛仔裤上的泡沫——只是那些泡沫早就干了，留下片浅浅的白印，和她眼下的青黑一样，擦不掉。

似有所觉，余安安转过头，看见男生匆忙的跑过她面前，柏油路上的水洼还泛着天光，全身突然被团潮乎乎的风裹住。

她看到岳听松冲到烧烤店门口，停了半响，和她一样，两人的眼睛都牢牢锁定在司祺身上，他喘匀了气，直起腰杆，掀开烧烤店的门帘。

司祺：你来啦

岳听松：嗯我来了

余安安跟了上去，她看见男生穿着干净的白T，轻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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