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缘起，再遇旧人》

幽冥血海翻涌着暗红色泡沫，贺玄从混沌中睁开眼睛。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魂飞魄散前最后触碰到的温度，但那抹青色衣角却早已湮灭在八百年前的雨夜里。

"帝君，三生石显现异象。"判官捧着星盘跪在岸边。

贺玄踏着血浪缓步走向岸边，黑袍上的银线暗纹在月光下流动似活水。重生后他不再是黑水沉舟，而是执掌因果律的九天帝师。当他看到星盘中浮现的并蒂莲图腾时，指尖突然剧烈的震颤了起来。

在莲花池泛起金色涟漪的刹那，贺玄手中的玉骨折扇"啪"地掉落。而池中青衣少年正在撩水逗弄锦鲤时，腕间青铜铃铛忽的随着动作叮咚作响——那本该随风师殿一起灰飞烟灭的法器，此刻竟完好如初。

少年仰起头，看向贺玄，疑惑道"大人认得这铃铛？"少年转身时带起一阵清风，额间朱砂比池中红莲还要艳丽，无奈道"今早醒来就系在手腕上，怎么都解不开。"

贺玄的喉结动了动。他当然记得，那是师青玄飞升时他亲手系上的缚魂锁，却在最后一刻被换成普通的铜铃。此刻锁链化作青色丝绦，正随着对方抬手动作滑落进池水。

"此物..."贺玄弯腰捡起折扇，借着这个动作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像是故人之物。"

少年赤足踏着莲叶飘然而至，带起的水珠在贺玄袍角晕开深色痕迹："大人身上有沉水香的味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贺玄凝视着对方毫无阴霾的眼睛。重生后的师青玄记忆全失，但仍是那个会为凡人出头的翩翩少年。而他守着三生石千年，终于等到命格归位，却发现自己早已被刻进三生石的诅咒里。

"本座书房缺个侍墨童子。"贺玄用折扇轻点少年眉心，一缕金光没入朱砂痣，"你可愿来？"

师青玄摸着发烫的眉心怔住。这动作太过熟悉，仿佛有谁也曾这样隔着雨幕对他笑，可记忆就像池中倒影，伸手去捞便碎成光斑。

帝师府的书房终日弥漫着沉水香。师青玄趴在玄铁棋盘上打盹，墨汁顺着笔尖滴落，在宣纸上晕开模糊的轮廓。梦中又见那场下不完的雨，有人握着他的手说"这一步走错了"，掌心温度冷得像昆仑山的雪。

"青玄。"

惊醒时正对上贺玄深邃的眼眸。对方指尖还残留着替他擦口水的水渍，袖口暗纹在烛光下流转如星河："说过多少次，墨里掺了离魂砂，当心..."

话音戛然而止。师青玄突然抓住贺玄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里空了一块，大人知道丢在哪里了吗？"

贺玄的瞳孔微微收缩。少年单薄胸膛下的心跳震得他掌心发麻，八百年前穿心而过的旧伤突然开始灼痛。他当然知道那块空缺里本该装着什么——装着雨夜里交握的双手，装着他亲手捏碎又重塑的魂灵，也装着他爱而不得的苦恋。好在这一切都不算晚。

"明日带你去个地方。"贺玄抽回手，袖中暗流卷走案上染墨的宣纸。那团墨迹隐约是两个人影，撑着伞走在开满红莲的忘川河边。

观星台的夜风卷起师青玄的广袖，腕间铜铃发出细碎的呜咽。贺玄握着他的手点在紫微星位，星轨突然疯狂旋转，在天幕上绘出巨大的并蒂莲图腾。

"原来我们的命盘早被焊在一起了。"师青玄看着彼此被星链缠绕的手腕轻笑，"难怪第一次见您就觉得..."

惊雷劈开星河时，贺玄猛地将人拉进怀里。师青玄听见血肉之躯挡住天罚的闷响，温热血珠顺着他的后颈流进衣领。抬头时撞进贺玄痛苦又释然的眼神，那里面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沧海桑田。

"终于..."贺玄抵着他的额头低笑，鲜血从嘴角滴落在师青玄眼尾，"这次赶上了。"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师青玄在剧痛中看见漫天黑雨，看见有人抱着自己逐渐冰冷的身体走向幽冥，看见血海中千万朵红莲次第绽放...最后定格在贺玄此刻的笑容，比八百年前自毁元神时还要温柔。

子夜钟声穿透云层时，师青玄发现自己躺在帝师府的床榻上。枕边放着剥好的莲子，窗棂上却挂着陌生的青铜锁。当他试图回想昨夜之事，只记得贺玄说要去取西天的月光酿，之后便是大片空白。

"大人最近总是半夜出门？"师青玄摆弄着食盒里的桃花酥，状似无意地问侍从。

侍女手中的茶盏突然倾斜，滚烫茶水在石桌上浇出焦痕："帝君他...在修闭口禅。"

师青玄蹙起了眉，昨夜他在贺玄书房发现件怪事，所有铜镜都被黑布蒙着，墨汁里混着腥甜的血气。最诡异的是那盘永远下到中局的棋，黑子竟是用碎骨磨成的。

三更梆子响时，师青玄握紧偷来的星盘蹲在回廊拐角。当月华照亮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看见贺玄裸露的皮肤上爬满黑色咒纹，每走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血色水渍。

"原来同心契是要代受天罚的。"师青玄从阴影里走出来，腕间铜铃震得整座帝师府都在颤动，"您打算瞒我到何时？"

贺玄僵在原地。怀中抱着的月光酿摔碎在地，琉璃碎片映出千百个残缺的身影。他想用衣袖遮住脸上蔓延的咒纹，却被师青玄抓住手腕按在心口。

"八百年前您说这是最好的结局。"师青玄眼底泛起金色流光，那是神魂觉醒的征兆……

"可现在我的心脏在为您跳动，您要怎么赔？"

贺玄突然笑了。这是他成为帝师后第一次真心实意的笑，带着血色的疯狂与温柔："那就罚我...生生世世做你的囚徒。"

晨光刺破云层时，咒纹如潮水般退去。师青玄趴在贺玄膝头酣睡，手里还攥着半块桃花酥。他们身后是碎成齑粉的星盘，命格线纠缠成解不开的死结。

檐角铜铃无风自动，洒落的光斑里隐约可见两道身影。一道撑着青竹伞走在轮回井边，一道跪在三生石前剜心刻字，最终在某个雨夜重逢成相同的星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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