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暗法典

昼夜潭的水面像一块凝固的紫水晶，倒映着道林沉入深渊的身影。菲洛跪在潭边，手指死死抠进潮湿的黑色岩石，指甲缝里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潭水散发出的寒气让她的睫毛结了一层薄霜，但她顾不上擦拭，只是死死盯着水下那个越来越模糊的影子。

"你以为这样就能结束？"菲洛的声音嘶哑得不像她自己。她猛地扯下颈间那枚象征极光组成员的徽章，用尽全力砸向潭面。金属与水晶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徽章碎裂成几片，却意外地迸发出一道刺目的金光。

那光芒像是有生命一般，在潭面上蜿蜒流动，勾勒出一行古老的文字。菲洛眯起眼睛，辨认出那是星学院的创始铭文："所谓光暗，不过是一体两面的谎言。"

潭底突然传来锁链断裂的轰鸣声，整个洞穴都在震颤。碎石从洞顶簌簌落下，潭面的紫水晶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纹。一本青铜封皮的厚重古籍从裂缝中缓缓升起，封面上烫金的《光暗法典》四个大字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菲洛伸手接住那本古籍，指尖触碰到封皮的瞬间，一股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二十年前，同样的昼夜潭边，一个银发紫眸的女子正将襁褓中的婴儿交给一位戴着星学院徽章的女性。那婴儿心口隐约可见半块发光的石头，与现在沉在潭底的道林被锁链贯穿的位置一模一样。

"格蕾西亚院长..."菲洛喃喃道，认出了那个银发女子的身份。她正是星学院的创始人，传说中封印了暗夜族的英雄。但此刻记忆中的格蕾西亚眼中没有英雄的决绝，只有化不开的哀伤。

"告诉他..."格蕾西亚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北风卷走了她后面的话语。但菲洛通过唇形读出了那个未完成的句子："...妈妈爱他。"

记忆突然中断，菲洛回过神来，发现手中的《光暗法典》已经自动翻到了某一页。那是被撕毁后又重新粘合的一章，纸张边缘还残留着焦痕。上面的字迹因为年代久远而模糊，但依然能辨认出格蕾西亚亲笔写下的内容：

"界石需要至亲骨血为容器。我将他送往光明的世界，愿他永远不知自己的肮脏。忘忧咒会让他相信自己是普通的瑞拉人，直到成年之日..."

菲洛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道林对星学院的历史如此着迷，为什么图书馆那本《星学院建校史》的借阅卡上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他一直在寻找，寻找一个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的真相。

"所以道林是..."莉莉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的佩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凯恩趁机挣脱了束缚，狂笑着点燃了祭坛："现在才明白？我亲爱的弟弟，你敬爱的母亲可是亲手给你下了忘忧咒，把你扔进了仇人的学院！"

祭坛的火焰窜起三丈高，火光中浮现出更多画面：年幼的道林在星学院图书馆最隐秘的角落翻阅禁书；他在夜深人静时偷偷练习那些不属于瑞拉人的魔法；他在日记本上写满对身世的猜测又一一划掉...

菲洛的视线模糊了。她想起道林总爱在樱花树下假寐，想起他每次听到"母亲"这个词时眼中闪过的异样，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与模范生形象不符的阴郁。原来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潭水突然剧烈翻涌起来，紫水晶般的表面彻底碎裂。菲洛看到水下有两个道林——一个是现在沉入潭底的青年，另一个是约莫七八岁的男孩。两人有着相同的银发紫眸，相同的锁链伤痕，唯一不同的是，男孩的眼睛里还存有一丝天真的期待。

"你来了。"男孩的声音通过水波传来，带着孩童特有的清脆，"我等你很久了。"

道林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男孩举起伤痕累累的小手，掌心躺着一颗干瘪的樱花果——那是去年秋天极光组一起腌制的，道林记得菲洛特意多放了些糖，因为知道他喜欢甜食。

"你明明尝得出甜蜜的毒药，"男孩掰开果子，里面爬出细小的蛆虫，"为什么还假装吞咽了二十年？"

道林的记忆突然被拉回九岁生日那天。他在禁书区偶然发现了一本格蕾西亚的私人日记，字迹被泪水晕染得模糊不清："界石需要至亲骨血...忘忧咒能让他平安长大...我把他送给光明，至少...至少让他恨得纯粹些..."

水下的锁链突然绷紧，道林感到一阵剧痛。男孩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他伸出小手，似乎想要触碰道林的脸："你恨她吗？恨那个给你下咒的母亲？"

道林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恨吗？他想起那些在星学院度过的日子，想起菲洛喊他名字的样子，想起极光组下午茶的甜香。如果没有忘忧咒，他永远不会拥有这些。

水面上，菲洛的声音穿透层层阻隔传来："道林！看看法典最后一页！"

道林抬头，看到一束金光刺入水底，照亮了男孩泪流满面的脸。在光芒中，锁链开始化作星学院的樱花枝，缠绕上两人相触的指尖。

"审判我吧，"道林对水面上的菲洛做口型，嘴角勾起一个释然的微笑，"用你刚学会的光明咒语。"

男孩的身影终于完全消散，道林感到心口一轻。忘忧咒的最后一缕效力随着潭水的波动散去，所有被封印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起母亲最后一次拥抱他的温度，想起咒语生效前她落在他额头的吻，想起那句被北风吹散的"妈妈爱你"。

潭水突然沸腾起来，法典从菲洛手中飞起，自动翻到最后一页。那里用血写着一段被刻意隐藏的预言："当暗影之子为光明落泪，昼夜潭将归还它偷走的一切。"

道林感到脸颊湿润，意识到自己在哭。他的泪水融入潭水，化作无数紫水晶般的颗粒。锁链寸寸断裂，心口的界石发出耀眼的光芒。

菲洛跪在潭边，看着自己的头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银色——那是格蕾西亚血脉觉醒的标志。她终于明白了法典夹层中那枚褪色樱花书签背面的字迹意味着什么："如果必须成为容器，至少装满值得毁灭的东西。"

潭底的道林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水面。整个洞穴开始剧烈震动，初代院长设下的封印正在瓦解。菲洛知道，当道林浮出水面的那一刻，星学院延续百年的谎言将迎来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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