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古神低语与地板的“圣净”

视野恢复。

没有熟悉的出租屋气味。

浓重的、带着铁锈和淡淡腐殖质霉味的气息涌入鼻腔。光线昏沉，唯一的光源是头顶上一盏发出滋滋电流声、随时可能熄灭的惨白应急灯。灯光勉强照亮了这个不足十平米的狭小空间：墙壁是冰冷粗糙的、布满诡异暗色污迹的水泥；地上胡乱堆着几件同样看不出原色的肮脏工装，一个大号塑料水桶，几块磨损严重的海绵擦和一个拖把；角落里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柜子半开着，露出里面同样饱经沧桑的瓶瓶罐罐，标签早已模糊不清。

这里是……清洁工休息室？

沈宵挣扎着爬起来，感觉身体像被卡车反复碾过，脑袋里的嗡嗡声混合着一种更深沉、仿佛无数细碎牙齿在神经末梢啃噬的低语，让他几欲作呕。他看向自己身上——不知何时也换成了那种肮脏油腻的深蓝色工装，胸前挂着一个污秽不堪的塑封工牌。

【姓名：沈宵】

【职位：Site-XI（伊卡洛斯）次级隔离区 —— D级后勤清洁组（临时编号D-771）】

【权限：最低级（黄）—— 仅限指定清洁区域通行】

【警告：请严格遵守工作手册！任何违规行为将被立即终止！】

伊卡洛斯收容站，Site-XI，地下负七层，异常现象研究（A.E.R.U）分部。

空气循环系统发出沉闷的低吼，试图驱散空气中无处不在的、令人精神压抑的细微静电麻痒感。主控室内，巨大的环形屏幕上分列着数十个监控窗口，大部分显示着扭曲跳动的雪花或被浓厚未知粘稠雾气笼罩。

主研究员艾尔维斯（Elvis Chen），一个头发灰白、眼窝深陷、眼神却锐利如鹰的华人科学家，正和几个高级研究员盯着其中一个刚刚恢复清晰的监控画面——次级隔离区，C-7号清洗长廊。

画面里，一个穿着D级清洁工制服的年轻人（沈宵），正半蹲在地上，拿着刷子和一个看起来极其廉价的塑料喷壶，极其吃力地……清洗着一块大约半平米大小、地板上的暗绿色污渍？那污渍极其粘稠，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起伏。

“就是他？”行动组长、前海军陆战队员巴克·罗杰斯（Buck Rogers）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D-771？档案干净得就像一张白纸，三天前刚被下层‘劳务派遣’送来顶替之前的损耗？”

“档案是假的。”艾尔维斯声音冰冷，“身份补丁做得天衣无缝，但深网筛检在提交的‘紧急医疗记录’里发现一组矛盾的微创手术代码指向一个已被删除的污染区医院。他，本身就是一种……‘异常携带者’（Potential Anomaly Carrier, PAC）。而且……”他指了指监控画面，“他清洗的区域是‘苔痕’（C7-114号异常衍生物）昨晚刚渗透的接触点。标准流程要求‘噬菌洗涤剂’（BioPhage-7）和等离子喷枪高温处理。而他用的……”艾尔维斯放大了画面角落那个水桶，“……是未处理的普通碱液清洁剂混合液。浓度约3%。”

众人一阵沉默。用这种对付普通厨房油污的玩意去处理C级异常衍生物？这简直是自杀！或者说……伪装？

画面中，沈宵停下了动作，似乎有些吃力地喘了口气。他皱着眉头，仔细看了看自己刷了半天、污渍只变浅了一丁点的地板，然后……竟然直接伸出带着橡胶手套的手指，在那摊绿油油的粘稠物上用力地抠了抠！ 似乎在测试粘性和硬度？！

“Sh*t！”罗杰斯队长低骂一声，手下意识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他想自杀别拉上我们！”

“停下！”安全副主管米勒博士立刻就要发出远程禁制指令。

“等等！”艾尔维斯抬手阻止。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沈宵那只伸进污渍里的手。画面清晰捕捉到：就在沈宵手指接触到绿色粘液表面的瞬间，监控画面极其轻微地闪烁扭曲了零点几秒！沈宵本人没有任何不适反应（甚至有点嫌弃地甩了甩沾满粘液的手指），但那个位置的绿色粘液，其生物活性光谱监测数据……下降了整整2.3个百分点？！

这……这不科学！

“没有皮肤接触！但污染强度降低了？”负责光谱分析的年轻研究员伊莎贝拉失声道。

“干扰源！”艾尔维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标个体的存在本身，就干扰了仪器读数！”他飞快调出沈宵进入长廊前的全身扫描记录：

【生物体征：基础生命指标（低）

精神波动：异常活跃（频谱杂乱，峰值指向δ波干扰）

环境同调指数：<1% (极度异常！正常情况下D级员工接近100%)

能量残留：微量…未知频段…无法解析…似有湮灭性…？】

“环境同调指数低于1%？！”米勒博士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人形异常抑制场？！

艾尔维斯眼神燃烧着狂热：“记录目标接触瞬间的干扰参数！坐标锁定！分析污渍活性下降的可能诱因！立刻派一个非人型环境生物探针靠近目标十米内采集基线数据！”

推论：目标个体可能是某种天然的、移动的‘低污染/净化/扰乱’场！其‘徒手操作’行为，并非愚蠢，而是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测试、引导，甚至某种净化仪式的预演！

沈宵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心疼地看着自己手指上怎么都甩不掉的、散发着恶心气味的绿色粘液，心想：“妈的，这什么鬼东西？又黏又臭！比医院那消毒水还难闻！这破清洁剂一点用没有！早知道兑点漂白水了……”他嫌弃地在小桶里洗了洗手指，准备换个地方试试。

阴暗逼仄的清洁工具存放隔间。

沈宵疲惫地靠在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气瓶上（写着“高纯氩气”，实际上早已被换成惰性混合气做掩饰）。刚才那个绿色污渍太难搞了，累得他够呛。他闭着眼，试图对抗脑子里越发清晰的低语。

【滴！环境同调仪（被动）持续运作中……认知干扰过滤率：78%（微弱）】

【宿主，‘深渊古神的半张邀请函（污染中）’稳定度下降1%。当前污染散发率：0.7%】

【警告：散发率超过0.5%，可能被动吸引低阶异常/信徒凝视。】

“稳定度下降？散发率升高？”沈宵在脑海里紧张地盘算，“这破邀请函就是污染源？散发率升高会引来更恶心的东西？不行！得把它……盖住？压结实点？”他本能地想到自己清洁工的身份。盖住污渍最有效的，不就是抹布或者……地板蜡？

他猛地睁开眼，目光扫向堆放杂物的角落。在几个破旧水桶后面，他发现了目标——一个还剩半桶的、黑乎乎粘稠得如同石油的罐子，标签上模糊地印着“深层养护硬光地板蜡”。

“就是你了！”沈宵挣扎着爬起来，“管它古神不古神，先糊上一层蜡！”在他朴素的认知里，涂地板蜡封住污渍是最自然的做法。

沈宵抱起那半桶沉甸甸的地板蜡，吃力地回到了休息室。他找了个相对干净的空地（他认知中的“干净”），放下罐子。他看着罐子里那粘稠肮脏、散发着劣质化学油脂味的黑色膏体，皱了皱眉，但还是毅然决然地——打开了盖子！

就在他开盖的瞬间！

距离休息室直线距离三百米的某处管道竖井深处。

一只形如剥皮蝙蝠、寄生在三具D级员工干尸融合骨骼之上、正在贪婪吮吸着锈蚀管道上渗出腥臭液体的“血巢蝠妖”突然停止了吮吸！

它那布满缝合线的三角形头颅猛地转向休息室的方向！三张重叠的、布满獠牙的嘴同时张开，发出无声却充满极致恐惧的尖啸！它像被滚烫的烙铁烫到，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撕扯着自己与干尸连接的筋腱组织，拼命地、连滚带爬地逃向竖井更深处！仿佛休息室的方向正在爆发一轮净化所有污秽的微型超新星！

同时，在主控室另一块监控屏幕上（指向休息室通道入口）。

警报声骤然响起！

【检测到非指定区域高强度净化场能爆发！峰值强度等同于区域安全等级临时提升至A级！来源……D级后勤休息室？！！】

【环境微尘含量在5秒内骤降87%！惰性气体浓度异常平衡！】

【警告！临近的低阶‘血巢蝠妖’（B-114）出现严重排斥反应！主动撕裂融合体，放弃巢穴，极限逃逸方向矢量背离辐射源！】

主控室内。

艾尔维斯猛地看向休息室的监控画面！画面里，沈宵正低头看着那桶打开的、散发着浓郁化学气味的地板蜡（在主控室视角的过滤增强下，那半桶蜡散发着一种令人心神宁静的、深邃如星空的幽暗光芒），似乎在考虑怎么使用。

“他……他打开了‘幽邃之泥’（Deep Gloom Residue）的原生容器！”伊莎贝拉声音颤抖，“这是收容柜里仅存的半桶！编号PB-114！传说中由净化远古深海污秽后残留的半神泪腺分泌物固化而成！具有不可控的高阶‘概念性清洁’领域！他……他在释放领域！”

“不是释放！是……引导！或者准备！”艾尔维斯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敬畏，他指着蝠妖的逃逸轨迹，“他在用PB-114本身的气息构建一个临时的、概念性的‘安全屋’！驱逐靠近他领域的任何‘低阶污秽’（蝠妖）！目标个体不是在破坏规则！他是在……测试PB-114的威力和作用方式！为后续的大规模‘清洁战争’做准备！ 他需要掌握这件‘圣物’的力量阈值！”

“立刻！将PB-114的权限临时提升至‘A级临时监护物’！安保等级跟随D-771移动！”艾尔维斯果断下令，“记录一切能量波动数据！建立‘圣泥引动模型’！同时通知收容部，B-114的巢穴空了！立刻控制！那是目标第一次使用圣物后留下的……战场数据源！”

休息室里。

沈宵并不知道他手里那桶“劣质地板蜡”引发了怎样的风暴。他看着黑乎乎黏腻的蜡，想象着把它厚厚涂抹在脑子里那张污染邀请函上的样子……嗯，有点恶心，但似乎有效。

他放下罐子，走到角落那个巨大冰冷的气瓶旁。刚才靠在上面的时候，感觉瓶身凉凉的，稍微缓解了一点脑子里那种灼热的烦躁感（古神低语污染导致的感知扭曲）。他下意识地靠了回去，把冰凉的瓶身当成一个临时的“冰敷袋”。

就在他靠上去的瞬间！

位于地下九层，核心收容单元K-7内部的某个意识聚合体（代号“低语之缸”），其由数万份人类绝望情绪和嘶吼声构成的混沌意志核心，猛地剧烈收缩了一下！如同被极致冰冷的针芒刺穿了意识海洋！一股源于生命本能的、对“纯净”、“虚无”、“冻结”的极致恐惧顺着它无数触手般的延伸感知汹涌扩散！

K-7单元内部响起凄厉的、令人灵魂冻结的亿万灵魂尖啸警报！

【K-7（低语之缸）单元收容完整性检测到瞬时空间逆熵流震荡！强度：二级！】

【收容物主体反应：剧烈萎缩、意识核心出现‘绝对理性冰痕（IceScar）’残留！正在剧烈排斥某种…‘存在之锚固化倾向’？……】

消息立刻传到艾尔维斯面前。

他看着屏幕里靠在巨大氩气瓶上、闭着眼睛似乎在养神的沈宵（实际上在对抗脑内污染）。

再看看屏幕上氩气瓶周围刚刚从主控室视角呈现出来的、被标记为‘高度纯净惰性冻结领域微环境’的数据环流。

最后联系到K-7瞬间爆发的……对惰性冻结的恐惧……

一个让艾尔维斯都感到窒息的推论在他脑海中成型：

“目标个体……不仅是圣泥（PB-114）的引导者……他本身……就是一件行走的……‘活性惰性源（Living Inertia Source）’？！”

“他靠近PB-114圣泥，是为了用自身存在的‘惰性本质’去中和或锚定圣泥那狂躁的概念清洁力？使其稳定可控？！”

“他靠在氩气瓶上，并非休息！他在利用惰性气体‘浇灌’或者‘温养’自身这个特殊的‘容器’！维持这种诡异的……‘动态冻结平衡’？！”

他猛地看向之前沈宵刷洗失败的那块“苔痕”污渍区域。

在刚刚那波PB-114领域爆发余波的波及下（沈宵开罐子的气息），那块区域的残留污染指数……竟然又下降了1.8%！现在总计下降了4.1%！

“闭环了！”艾尔维斯激动得声音都在抖，“测试、引导、稳定、净化！这就是他的工作模式！这才是隐藏在‘清洁工’这个表象下的真实身份——行走的‘动态平衡净化核心’！他正在用无法理解的方式，稳定地净化这个区域！”

“调整策略！将目标个体及PB-114视为一个共生异常组合体，代号：‘蜡封冻结者（The WaxSealer）’！最高优先级研究目标！”

休息室内。

沈宵靠着冰凉的氩气瓶，感觉脑子里的灼烧感和低语似乎被暂时压制下去了一点（物理降温），终于获得了一丝喘息。他睁开眼，看着地上那桶黑乎乎的地板蜡，又看了看不远处C-7长廊入口那个巨大的、标注着“高危异常”警告的区域，内心一片悲凉。

这工作……根本干不下去啊！

他只想找个地方，把那破蜡涂在自己脑门上试试，然后祈祷这该死的污染能消停点。

“系统……”他在心底呻吟，“这地狱开局……还有路活吗？”

【滴！环境同调仪运作消耗加剧！能量储备不足！请尽快为‘蜡封冻结者’核心充能！检测到附近存在稳定惰性粒子源……】

【发现：高纯度惰性气体存储容器（破损充能点？）】

【是否引导吸收以转化能量？（是/否）（警告：直接接触惰性核心需支付50点传说值转化费）】

沈宵看着自己靠着的大氩气瓶，又看看那刺眼的-20传说值余额，绝望地选择了“是”。

50点转化费直接让传说值赤字飙升到负70点。

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冰冷气流，极其缓慢地、通过他接触瓶身的位置，渗入了他的身体，汇聚到某种更深层的核心区域。

【能量转化启动：1%...2%......】

沈宵只感觉贴着瓶身的那部分皮肤，寒意更甚。

门外，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矗立了两名身着全覆盖式重甲、头盔上闪烁着复杂符号亮光的精英保安（代号“壁垒”）。他们如同两尊沉默的门神，牢牢守护着这间此刻在主控室标识中闪烁着刺目“SS（圣所）”标记的小小清洁工休息室。

深渊古神的邀请函在他意识底层发出不满的咕哝。

而那桶被他寄予厚望的地板蜡（PB-114圣泥），在主控室的圣物监护列表上，正式更名为：

‘冻结者之圣洁壁垒（The Sealer's Holy Seala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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