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与星空
十月的阳光透过天台的铁丝网洒落下来，在木质地板上画出规则的几何图形。我小心地将胶水涂在飞机模型的机翼接缝处，屏住呼吸不敢有一丝颤抖。
"角度再倾斜一点。"程砚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尖，"对，就是这样。"
他的手掌轻轻覆在我的手背上，调整着我手指的位置。两个月前，这样的接触会让我心跳加速到无法思考，现在却已经成为我们之间最自然的互动。
"完美。"程砚满意地看着完成的模型，嘴角微微上扬。自从那天在天台向我敞开心扉后，他的笑容越来越常见，虽然依旧很浅，但足够让我心头一暖。
我从包里拿出英语笔记："该交换了，下周一有语法测验。"
程砚叹了口气，但还是乖乖接过笔记本。他在理科方面天赋异禀，文科却总是不及格边缘徘徊。而我恰好相反，于是我们形成了这种奇妙的互补——他教我模型制作和物理，我帮他补习英语和语文。
"虚拟语气..."程砚皱眉盯着笔记，阳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跃，"为什么英语要有这么多不合理的规则？"
我忍不住笑了："等你学会中文的四声变化，再抱怨英语吧。"
程砚抬头看我，眼神突然变得柔软："林安，你笑起来很好看。"
我的脸瞬间发烫，赶紧低头假装整理工具。尽管已经相处了这么久，他偶尔的直球还是能让我手足无措。
天台的门突然被敲响，我们同时僵住。这个时间不应该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
"程砚！你在里面吗？"是陈雨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焦急，"快出来！你爸来学校了！"
程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猛地站起身，工具盒被打翻在地，小零件滚得到处都是。
"他喝醉了吗？"程砚的声音紧绷得像要断裂的弦。
"很醉..."陈雨隔着门说，"他在教务处大吵大闹，说要见你..."
我从未见过程砚这样的表情——混合着愤怒、恐惧和深深的羞耻。他双手握拳，指节发白，那道疤痕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程砚..."我轻声唤他，却不知该说什么。
"你留在这里。"他深吸一口气，"这事与你无关。"
"不！"我抓住他的手腕，"我和你一起去。"
程砚想挣脱，但我握得更紧了。最终他点了点头，我们一起冲下楼梯。远远就听到教务处方向传来的喧闹声——玻璃破碎的声音，男人的吼叫，还有老师们的劝阻。
拐过最后一个弯，眼前的场景让我的血液凝固：一个身材高大、满脸通红的男人正挥舞着酒瓶，校服领带歪歪斜斜地挂在脖子上，眼睛里布满血丝。周围站着几个不敢靠近的老师，走廊上挤满了看热闹的学生。
"程志国！请你冷静！"教导主任试图劝阻，"我们已经通知警方了！"
"我儿子呢？"男人咆哮着，酒气熏天，"程砚！给老子滚出来！你凭什么不回家？啊？"
我感觉到程砚的身体在我身边剧烈颤抖。他松开我的手，向前迈了一步："我在这里。"
走廊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身上。程志国眯起眼睛，摇摇晃晃地走向儿子："好啊...翅膀硬了是吧？连家都不回了？"
"那不是家。"程砚的声音冷得像冰，"从你打碎酒瓶那一刻起就不是了。"
人群中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程志国的脸涨得更红了，他举起酒瓶："小兔崽子！谁准你这么跟老子说话的？"
酒瓶挥下的瞬间，时间仿佛慢放。我看到程砚闭上眼睛，像是准备承受这一击。身体先于思考行动起来，我冲上前挡在程砚前面。
"住手！"我的声音在走廊上回荡，比我想象的还要响亮，"不准你伤害他！"
酒瓶在半空中停住了。程志国眯起眼睛打量我："你谁啊？"
"我是林安，程砚的..."我顿了顿，挺直腰板，"程砚的女朋友。"
身后传来程砚急促的呼吸声。程志国愣了一下，突然爆发出刺耳的大笑："女朋友？就你这种货色也配？我儿子将来是要考清华的！"
"他不只是你炫耀的工具！"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他是活生生的人！他有自己的梦想！他喜欢星空和模型，他..."
"闭嘴！"程志国怒吼着扬起手。
我下意识闭上眼睛，预期的疼痛却没有到来。睁开眼，看到程砚牢牢抓住了他父亲的手腕，眼神冷厉得可怕。
"你敢碰她一下试试。"程砚的声音很低，却让周围温度骤降。
警笛声由远及近，程志国咒骂着挣脱开来，跌跌撞撞地冲向楼梯。两个警察很快控制了局面，将他带离了校园。
走廊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盯着我们。程砚的肩膀微微发抖，我悄悄握住他的手，发现他的掌心全是冷汗。
"走吧。"我轻声说，拉着他穿过鸦雀无声的人群。
我们回到天台时，夕阳已经西沉。程砚靠在栏杆上，一言不发地望着远方。我安静地陪在他身边，等待他开口。
"对不起..."良久，他终于说道，声音沙哑，"让你看到这些。"
我摇摇头："这不是你的错。"
"现在全校都知道我家有多糟糕了。"程砚苦笑，"明天..."
"明天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我打断他，"重要的是你没事。"
程砚转过头看我，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为什么...为什么要站出来？他可能会伤到你。"
"因为..."我咬了咬嘴唇，"因为我在乎你。比在乎任何人的眼光都要在乎你。"
夜风拂过我们之间的空隙，带着初秋的凉意。程砚突然伸手将我拉入怀中，他的心跳声透过校服传来，急促而有力。
"林安，"他的声音闷在我的肩膀上，"我喜欢你。不是朋友那种喜欢。"
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我知道...我也是。"
程砚稍稍拉开距离，双手捧着我的脸，额头抵着我的额头："从你转学来的第一天，从你在教学楼前迷茫地东张西望时，我就..."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我的嘴唇已经贴上了他的。这是一个生涩的、短暂的吻，却让我们两个都红了脸。
"哇哦..."分开后，程砚眨了眨眼，"转学生这么大胆的吗？"
我捶了下他的肩膀，却忍不住笑了。夜空中，第一颗星星悄悄亮起，像是为我们见证这一刻。
程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我："其实...今天本来想给你看这个。"
我打开一看，是全国青少年模型制作大赛的邀请函，日期在十二月中旬。
"这是..."
"我一直想参加的比赛。"程砚轻声说，"但决赛日期和期末考冲突。"
我仔细看着邀请函，然后抬头对他微笑："去吧。"
"可是升学..."
"程砚，"我打断他，"你有多想去？"
他的眼睛在星光下闪闪发亮："非常...非常想。"
"那就去。"我坚定地说，"我会帮你补课，我们可以熬夜复习，但不要放弃这个机会。"
程砚凝视着我，突然又吻了上来，这次更加坚定。当我们分开时，他轻声说："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自己更相信我。"
"那是因为你值得被相信。"我靠在他肩上，我们一起仰望星空，"看，仙女座出来了。"
程砚调整好望远镜，示意我看。透过目镜，无数星辰在黑暗中闪烁，美得让人屏息。
"知道吗，"程砚在我耳边轻声说，"古人认为星星是死去的人的眼睛，在天上守护着地上的人。"
"那你妈妈一定在看着你。"我轻声回答，"她一定为你骄傲。"
程砚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紧紧握住我的手："谢谢你，林安。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夜风轻拂，星光洒落。在这个秘密天台上，我们相拥而立，仿佛世界上只剩下彼此。无论明天将面临怎样的流言蜚语，至少此刻，我们拥有整片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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