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纸飞机与角落里的反省

时光在傅宅华丽的外壳下悄然流逝。傅承烨不再是襁褓中懵懂无知的婴儿，他像一株生命力顽强的小树苗，跌跌撞撞地探索着这个被精心规划却也暗藏风暴的世界。他继承了傅景琛的轮廓和林若涵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孩童特有的、对一切未知的好奇与无畏，以及……惊人的破坏力。

从会爬开始，傅承烨小朋友就展现出了让整个傅宅佣人头疼不已的“天赋”。他能把王婶刚整理好的抽屉翻个底朝天，能把张叔精心打理的花园幼苗当萝卜拔，能把傅景琛价值不菲的钢笔拆得七零八落……御苑因为他，每天都充满了“惊喜”。

而林若涵，在经历了初为人母的喜悦和手忙脚乱后，骨子里那份被长久压抑的活泼和一丝“不靠谱”，仿佛在儿子身上找到了共鸣和出口。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小心翼翼呵护的易碎品，而是迅速和儿子打成了一片，成了他探索世界、制造“惊喜”的头号“帮凶”和“同谋”。她的恐惧在儿子纯真的笑容和对她的全然依赖中渐渐融化，被一种更为复杂的、带着母性光辉的勇气所取代，尽管那勇气在面对傅景琛时仍显脆弱。

这天，傅景琛有一个冗长的跨国视频会议。林若涵带着精力旺盛无处发泄的煜宸在儿童房玩腻了玩具，小家伙开始不安分地往外探头探脑。

傅承烨：妈妈！找爸爸！

承烨指着书房的方向。

林若涵：爸爸在工作，不能打扰哦。

林若涵试图安抚。

然而，煜宸的好奇心一旦被勾起，就很难平息。他挣脱妈妈的手，摇摇晃晃地跑向那扇虚掩的书房门。林若涵无奈，只好跟上去，想着看一眼就抱他走。

书房里，巨大的红木书桌上摊开着几份文件，傅景琛的签字笔随意放在一旁。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为严肃的空间增添了一丝暖意。

煜宸一眼就被桌上那些洁白的纸张吸引了。他踮起小脚，小手一够，抓住了傅景琛刚签好的一份重要合同。

傅承烨：妈妈！看！飞飞！

小家伙兴奋地挥舞着纸张，把它当成飞机，在书房里跑来跑去，纸张被他挥舞得像旗帜，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看着儿子快乐的小脸，听着那咯咯的笑声，林若涵心底那点“不靠谱”的因子瞬间被激活了。连日来照顾孩子的疲惫和小心翼翼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

林若涵：哇！烨烨好棒！飞得好高！

林若涵不仅没有阻止，反而拍手叫好，仿佛完全忘记了这是傅景琛的“禁地”。她甚至被儿子的快乐感染，鬼使神差地拿起桌上另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熟练地折成了一架纸飞机

林若涵：来，妈妈帮你一起飞！

傅承烨：飞！飞！

煜宸更兴奋了，接过妈妈的飞机，两只小手各举着一个，在书房里跌跌撞撞地“翱翔”，小脚丫不可避免地踩到了摊开在地上的其他文件。

于是，当傅景琛结束那个耗费心神的会议，疲惫地推开书房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他那价值连城的红木书桌上一片狼藉，文件散落一地，有几张还沾上了煜宸不小心洒落的果汁渍。而他三岁的儿子，正踩在一份摊开的项目企划书上，手里挥舞着撕下来的几页纸和歪歪扭扭的纸飞机，咯咯笑着。他二十五岁的妻子，则坐在地毯上，手里也拿着几张纸，正笑着看儿子“飞行”，脸上是久违的、毫无阴霾的轻松笑意。

傅景琛的太阳穴，狠狠地、连续地跳了好几下。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怒火（对混乱和文件损毁）和无奈（对这母子俩）的气流直冲头顶。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但那满地狼藉和母子俩毫无自觉、沉浸在快乐中的模样，轻易地摧毁了他强行维持的冷静。

他大步走进去，脚步声沉得像鼓点，敲碎了满室的“飞行”快乐。

沉浸在游戏中的母子俩终于察觉到了异样。傅煜宸小朋友的笑声戛然而止，举着纸片的小手僵在半空，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爸爸山雨欲来的脸色，小嘴一瘪，本能地感到了危险，转身就想往妈妈身后躲。

林若涵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手一抖，刚折好的纸飞机掉在地上。她抬头对上傅景琛深邃眼眸里翻涌的怒意，那久违的、熟悉的、深入骨髓的“怕”瞬间回笼，让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心道一声：完了！

傅景琛：（声音一字一顿，低沉得可怕，目光先锁定了“主谋”妻子）林、若、涵！他极力压制着怒火，“我有没有说过，书房是工作的地方，不准带烨烨进来捣乱？”

林若涵：我......我们就是玩一会儿......

林若涵试图辩解，声音弱不可闻，底气全无。

傅景琛：玩？

傅景琛的目光冰冷地扫过地上被踩皱的文件、撕碎的纸页，最后定格在那几滴刺眼的果汁渍上，额角的青筋似乎都跳了跳。他转而看向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小团躲在妈妈身后的儿子，声音更沉

傅景琛：傅承烨！

小家伙被连名带姓地点名，吓得浑身一哆嗦，小脑袋埋得更低了，小手紧紧抓着妈妈的衣角，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傅景琛：过来

傅景琛命令道，声音不容置疑。

承烨吓得“哇”一声哭出来，拼命往林若涵怀里钻，小身体抖得像风中落叶

傅承烨：妈妈......怕......爸爸凶.....

林若涵心疼如绞，连忙抱住儿子，鼓起所剩无几的勇气抬头

林若涵：景琛，你别吓他，是我没看好他，是我不好......

傅景琛：你也知道是你没看好？！

傅景琛的火气被她的袒护拱得更旺

傅景琛：他是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看看书房成什么样子了！重要的文件都被毁了！

他烦躁地一把扯开勒得他几乎窒息的领带，看着抱在一起、大的眼圈泛红小的嚎啕大哭的母子俩，那股邪火在胸腔里横冲直撞。他猛地伸出手——

林若涵吓得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以为他又要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把她粗暴地拽过去施以“家法”。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和屈辱并未降临。傅景琛只是弯腰，手臂穿过煜宸的腋下，一把将哭得打嗝的儿子从她怀里捞了出来，抱在臂弯里。另一只手则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算温柔，却也没有弄疼她，将她从地毯上拉了起来。

傅景琛：都给我出来！

他沉着脸，一手抱着抽噎不止的儿子，一手拉着不敢挣扎、低着头的妻子，走出了那片狼藉的书房。

他没有走向卧室，也没有走向任何可能实施体罚的地方，而是拉着他们径直走到了客厅一个相对空旷的角落——那里，光洁的墙壁前，放着一把小凳子。这是他特意设置的，专门用来让犯了错的傅煜宸小朋友面壁思过的地方。

他先把还在抽抽搭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儿子放下来，让他面朝墙壁站好，小小的背影看起来可怜兮兮。然后，他的目光转向旁边低着头、绞着手指、像个做错事等待老师批评的大孩子一样的林若涵。

傅景琛盯着她看了几秒，眼神复杂：有未消的怒气，有深深的无奈，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啼笑皆非？最终，他沉沉地叹了口气，指着儿子旁边空着的墙壁，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商量的决断

傅景琛：你，也站过去

林若涵：（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脸颊瞬间爆红，声音都变了调）：“啊？我……我也要罚站？”

傅景琛：不然呢？

傅景琛挑眉，目光锐利

傅景琛：作为母亲，带头捣乱，不加约束，纵容他毁坏东西，不该罚？还是你觉得，自己不用遵守规矩？

林若涵看着他那张冷峻依旧的脸，再看看旁边已经乖乖站好、还在用小手背抹眼泪的儿子，巨大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让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已经是当妈的人了！居然还要被罚和儿子一起面壁思过？这简直……太丢脸了！

傅景琛：站好！

傅景琛不为所动，声音不大，却带着无形的重压，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傅景琛：十分钟。好好想想错在哪里。

说完，他不再看他们，转身走到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坐下，随手拿起一份侥幸未被“飞行行动”波及的文件翻阅起来，姿态看似闲适，却像一座沉默的火山，散发着无形的监督气场。

傅煜宸小朋友抽噎着，偷偷侧过小脑袋，看了一眼旁边脸红得像熟透苹果的妈妈。小家伙似乎觉得有妈妈陪着一起罚站，好像没那么可怕了，爸爸好像也没那么凶了？他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小小的抽噎。

林若涵则被迫低着头，目光死死盯着面前雪白的墙壁，脸颊烫得几乎能煎鸡蛋。她感觉佣人们好奇的目光仿佛穿透墙壁落在她背上，让她如芒在背。她偷偷用眼角余光瞄向沙发上那个冷峻的男人，心里又气又羞又怕，五味杂陈。可奇怪的是，在这份让她无地自容的“丢脸”惩罚下，看着身边那个同样在“受罚”、小小的、依赖着她的儿子，一种奇异的、带着点委屈又带着点认命的“同甘共苦”的感觉，悄悄地弥漫上心头，冲淡了纯粹的恐惧。她悄悄地、极轻微地挪动了一下脚尖，碰了碰儿子小小的脚后跟。母子俩在爸爸无形的威严注视下，肩并着肩（虽然身高差巨大），一起对着冰冷的墙壁，进行着人生中最漫长（其实只有十分钟）的一次共同反省。

窗外阳光正好，御苑（傅宅）里鸟语花香，一片岁月静好。客厅宽敞明亮的一角，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并排面壁而立，一个还在小声抽搭，小肩膀一耸一耸，一个则满脸通红，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墙里。不远处的沙发上，傅景琛翻动着手中的文件，目光看似专注在文字上，然而，那紧抿的、线条冷硬的嘴角，却在无人察觉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小的、转瞬即逝的弧度。这鸡飞狗跳、充满“惊喜”又烟火气十足的日子，或许，就是他傅景琛内心深处，最难以割舍的羁绊和……未曾言明的幸福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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