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上方废墟中的搏杀声如同地狱的鼓点，疯狂敲击着林陌的耳膜！每一次沉闷的撞击，每一次刺耳的金属撕裂，每一次混凝土碎裂的轰响，都伴随着郑州那非人的、充满暴虐的咆哮，以及“第七个我”那若有若无、冰冷而诡异的嘶鸣。整个阶梯结构在剧烈的震动中呻吟，烟尘和碎屑如同黑色的雪，簌簌落下。

“走！”林陌嘶吼着，声音被爆炸的耳鸣和上方的厮杀声切割得支离破碎。恐惧和剧痛依旧撕扯着他，但“第七个我”那冰冷的话语——“核心…答案…唤醒真正的我们”——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灯塔！郑州被引开，这是最后的机会！唯一的生路就在脚下！

他一把抓住旁边几乎吓傻的张程程，拖着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最后几级阶梯，踏上了那个冰冷的混凝土平台。平台中央，那个被掀开一半的锈蚀金属盖板，如同通往地狱之心的井口，散发着浓烈的泥土腥气、陈腐的消毒水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巨大生物沉睡般的、沉重冰冷的呼吸感。

“滋啦…滋啦…”

那令人头皮炸裂的刮擦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来自上方！来自郑州和“第七个我”疯狂搏杀的废墟深处！仿佛是他们激烈碰撞的副产品，又像是某种更深的、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嘶鸣！

林陌不再犹豫！他冲到那黑黢黢的洞口边缘，手电光柱猛地向下刺去！

光线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吞噬了大半，只能勉强勾勒出下方几米处湿滑、布满苔藓的垂直井壁，以及井壁上同样锈迹斑斑、湿漉漉的铁制爬梯。深不见底！一股比平台上更冰冷、更粘稠、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混合着那股陈腐的消毒水甜腻气息，如同实质般从井口汹涌喷出！

“下去！”林陌将手电筒咬在嘴里，双手抓住冰冷滑腻的爬梯扶手，率先向下爬去！冰冷的铁锈刺痛了手掌的伤口，但他死死抓住，身体悬空，一步步向下。

张程程看着那吞噬光线的黑暗井口，又惊恐地望了一眼上方烟尘弥漫、厮杀声震天的废墟，巨大的恐惧让他双腿发软。但林陌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洞口下方，手电光在黑暗中剧烈晃动。他猛地一咬牙，闭上眼，几乎是凭着求生的本能，也抓住了冰冷的爬梯，颤抖着跟了下去。

垂直下降！

井壁冰冷滑腻，爬梯的铁条湿漉漉的，布满苔藓和铁锈。每一次移动都异常艰难。上方震耳欲聋的厮杀声、金属扭曲声、咆哮声，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断刺激着两人紧绷的神经。每一次巨响都让他们心脏骤停，生怕下一刻整个井道就会崩塌，将他们活埋在这冰冷的地底深处。

下降的深度远超想象。空气越来越冰冷、稀薄，那股陈腐的消毒水混合泥土的甜腻气味也越来越浓烈，几乎令人窒息。手电光柱在浓稠的黑暗中显得如此微弱，只能照亮眼前一小片湿滑的井壁和不断向下延伸的、仿佛没有尽头的爬梯。

就在林陌感觉自己的手臂快要失去知觉时，下方终于不再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手电光柱照到了底部！

那是一个相对平坦的、由巨大粗糙混凝土块铺就的地面。地面中央，一条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行的通道口，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向更深处延伸。通道口两侧的混凝土墙壁上，布满了深绿色的、厚厚的苔藓和水渍，在光线下闪烁着幽冷的光泽。一股比井道中更加强烈、更加纯粹的冰冷气息，如同来自冰河世纪的风，从通道深处丝丝缕缕地吹拂出来。

两人几乎是摔落般爬下最后几级爬梯，双脚终于踏上了坚实却冰冷刺骨的地面。他们背靠着湿冷的井壁，剧烈地喘息着。上方那震耳欲聋的厮杀声被厚厚的土层和曲折的井道隔绝，变得沉闷而遥远，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回响。

短暂的喘息。林陌用手电光仔细扫视着周围。除了那个狭窄的通道口，井底别无他路。通道口上方，一块早已锈蚀剥落、字迹模糊的金属铭牌斜斜地挂着。

【B7区 - 核心实验室】

【最高权限 - 生物样本存储及意识映射中心】

【非授权进入者 - 抹除】

“B7…核心实验室…”林陌喃喃念出那几个模糊的字眼，心脏狂跳。意识映射中心？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林…林陌…”张程程的声音虚弱而颤抖，他指着通道口内侧的地面。手电光下，几滴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的血迹，在布满灰尘和苔藓的冰冷混凝土上异常刺眼！血迹断断续续，一直延伸向通道深处！

是郑州的血？！他下来过？！

林陌和张程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致的恐惧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郑州……那个狂暴的“样本”，也来到了这里？他要去核心实验室做什么？

没有退路了！

林陌深吸一口冰冷刺骨、带着浓重消毒水味的空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握紧手电筒，光柱如同利剑，刺入那狭窄、幽深、散发着绝对死寂和冰冷气息的通道。他率先迈步，踏入了那条仿佛通往世界尽头的黑暗甬道。

张程程紧紧跟上，身体几乎贴在林陌背上。

通道异常狭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两侧粗糙的混凝土墙壁仿佛在向中间挤压，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滑腻冰冷的苔藓，散发出浓重的霉味。脚下的地面同样湿滑，布满了滑腻的苔藓和不知名的粘液，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手电光柱在浓稠的黑暗中剧烈晃动，光线被湿冷的墙壁吸收，能见度极低。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着这里。只有两人压抑的喘息声、心脏狂跳的咚咚声，以及脚下踩在粘液上发出的轻微“噗叽”声，在这密闭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敲打着他们脆弱的神经。那股冰冷的、如同巨大生物沉睡般的呼吸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仿佛就在通道的尽头，有一个沉睡的冰封巨人。

通道似乎没有尽头。时间的概念在这里模糊。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随着每一步深入，缠绕得更紧。那几滴暗红的血迹，如同引路的魔咒，断断续续地出现在苔藓覆盖的地面上，指引着方向。

不知走了多久。

前方通道的尽头，出现了一抹极其微弱的、幽蓝色的光芒。

那光芒冰冷、恒定、毫无温度，如同来自深海巨兽的眼睛。随着距离拉近，光芒的源头显现出来——那是一扇巨大的、厚重的、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圆形气密门！门上布满了粗大的液压杆和复杂的锁闭机构，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霜，在幽蓝的光芒下闪烁着寒光。门的正中央，镶嵌着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细密光线构成的、缓缓旋转的复杂符号——正是之前在收容装置上看到的、与林陌基因图谱核心识别码相似的符号！

幽蓝的光芒正是从这扇门边缘的密封条缝隙中透出，如同呼吸般微微脉动着。

门是虚掩着的！

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出现在厚重门扇的边缘。那股如同冰河世纪般刺骨的寒意，以及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陈腐消毒水甜腻气味，正是从这条缝隙中汹涌而出！而地上那几滴暗红的血迹，也一直延伸到了门缝之内！

郑州……进去了！

林陌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他站在那扇散发着幽蓝光芒和绝对冰冷气息的巨大金属门前，如同站在地狱的入口。门内是什么？核心实验室？意识映射中心？真正的答案？还是……终极的恐怖？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腑。他侧过身，将手电光柱小心翼翼地探入门缝，身体紧贴着冰冷滑腻的门框，一点一点地挤了进去。

门内的景象，瞬间让林陌的思维彻底凝固！

巨大的空间！

一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地下空间！仿佛掏空了整座山腹！

手电光柱在这里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只能照亮身前一小片区域。但即使如此，眼前的景象也足以让林陌的灵魂颤栗！

他正站在一个巨大的金属平台上，平台边缘是冰冷光滑的合金栏杆。平台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而在深渊之上，在平台对面那遥远得几乎看不清的黑暗墙壁上，镶嵌着……

成千上万！

密密麻麻！如同蜂巢！如同地狱的星河！

一个个巨大的、透明的、圆柱形的培养槽！

每一个培养槽都散发着冰冷的、幽蓝色的光芒！如同巨大的水晶棺材，整齐地、一层层地排列、堆叠，布满了对面那面巨大的、冰冷的合金墙壁！一直向上延伸，没入头顶的黑暗，向下延伸，沉入脚下的深渊！

幽蓝的光芒如同冰冷的海洋，将这个巨大的地下空间映照得如同鬼域！

林陌的手电光柱颤抖着，扫过离平台最近的一排培养槽。

光线穿透冰冷的培养液，清晰地照亮了浸泡在里面的“东西”。

人！

或者说……人形的生物！

成千上万个！

他们如同沉睡的胎儿般蜷缩在幽蓝色的液体中，全身插满了细密的管线，连接着培养槽顶部的复杂接口。他们的皮肤呈现出一种长期浸泡后的、毫无血色的死白，五官……五官……

林陌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放大到极致！

那些五官！那些沉睡的面容！

每一张脸！每一张脸都无比熟悉！

有范迁！无数个范迁！有的年轻，有的成熟，有的脸上还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有的则布满痛苦扭曲的疤痕！无数张范迁的脸，在幽蓝的液体中沉浮！

有张程程！无数个张程程！戴着眼镜的，不戴眼镜的，表情或惊恐或麻木！无数张张程程的脸！

有郑州！无数个郑州！肌肉虬结的，伤痕累累的，眼神或狂暴或茫然的！无数张郑州的脸！

还有……林陌！

无数个林陌！

无数张和他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平静的，扭曲的，带着疤痕的，完好无损的！无数双眼睛紧闭着，如同陷入永恒的噩梦！无数个“林陌”如同等待回收的标本，浸泡在冰冷的幽蓝液体中！

整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如同一个冰冷、巨大、非人的……克隆坟场！

林陌感觉自己的血液彻底冻结了！大脑一片空白！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亵渎、被彻底否定的荒谬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气密门框上！

“嗬…嗬嗬…”

就在这时！

一声极其轻微、极其痛苦的呻吟，从平台下方不远处传来！

林陌猛地低头，手电光柱瞬间扫去！

在平台边缘的阴影里，靠近栏杆的地方，一个巨大的身影蜷缩着倒在那里！

是郑州！

他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栏杆，巨大的身体因为痛苦而剧烈地抽搐着！他身上布满了新的、深可见骨的恐怖撕裂伤！暗红色的鲜血如同小溪般从他破裂的工装下汩汩涌出，在冰冷的地面上汇聚成一滩刺目的猩红！那些暴突的青紫色血管似乎黯淡了一些，但依旧狰狞地爬满了他裸露的皮肤。

最恐怖的是他的脸！

他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头，巨大的手指深深抠进头皮，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液！他那双灰白色的眼球剧烈地颤动着，浑浊的灰白深处似乎有微弱的光点在疯狂闪烁、挣扎！他脸上的表情扭曲到了极致！痛苦！茫然！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郑州”本身的、挣扎的清醒！

“嗬…呃啊……”他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如同野兽濒死的呜咽。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灰白色的、剧烈颤动的眼球，死死地“盯”住了平台入口处的林陌！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非人的狂暴和饥饿残留，有极致的痛苦，但最深处……似乎有一丝绝望的……求救？！

“林…陌……”一个极其嘶哑、仿佛从破碎声带里挤出来的、几乎无法辨认的音节，艰难地从郑州裂开的、满是血沫的嘴唇里吐了出来！

紧接着，他抱着头的手猛地指向平台下方，那幽蓝色培养槽森林的深处！指向那片光芒最盛、仿佛是整个空间核心的方向！

“中…中枢……”郑州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唤醒…它…”

“阻止…他…们…”

话音未落！

“砰！！！”

一声巨响！林陌和张程程刚刚挤进来的那扇厚重的圆形气密门，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猛地从外面撞开！沉重的门扇狠狠砸在内部的金属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烟尘弥漫中！

两个身影，如同从地狱血池里爬出的魔神，纠缠着、撕咬着，翻滚着撞了进来！

是郑州和“第七个我”！

不，准确地说，是那个狂暴的“样本郑州”和那个焦黑破烂的“第七个范迁”！

他们竟然一路厮杀到了这里！

“样本郑州”的状态更加狂暴！他身上布满了新的、深可见骨的爪痕和撕裂伤，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但他似乎毫无痛觉，灰白色的眼球里只剩下纯粹的毁灭欲望！他巨大的手掌死死掐着“第七个我”的脖子，将他那焦黑的身体狠狠掼在冰冷的地面上！

“第七个我”同样凄惨无比！焦黑的身体上布满了巨大的拳印和抓痕，那条本就扭曲的手臂以一个更诡异的角度弯折着，胸口深深凹陷下去一大块！但他那只血肉模糊、露出骨头的手，却如同铁钩般，深深插进了“样本郑州”肩膀的肌肉里！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粘稠的组织液不断涌出！

“吼——！！！”

“嘶——！！！”

非人的咆哮和嘶鸣再次在巨大的空间里疯狂回荡！两头怪物如同不死不休的仇敌，在这冰冷的平台上展开了最后的、血腥的厮杀！每一次碰撞都血肉横飞！每一次撕咬都带起大片的皮肉！

平台在震动！冰冷的金属栏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林陌和张程程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景象逼得连连后退，几乎退到了平台边缘！

而就在这两头怪物疯狂搏杀的中心点附近，那个蜷缩在血泊中、抱着头痛苦挣扎的郑州，猛地抬起头！他那双灰白色眼球深处挣扎的光芒，似乎被这血腥的厮杀彻底刺激、点燃了！

“呃啊啊啊——！！！”

一声混合了极致痛苦、疯狂和某种绝望决绝的咆哮，猛地从郑州口中爆发出来！他巨大的身体如同回光返照般，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从地上弹起！不再抱头，不再挣扎，而是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玉石俱焚的疯狂气势，如同一头发狂的犀牛，狠狠撞向正在搏杀的两个怪物！

目标……直指平台边缘那冰冷的金属栏杆！

他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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