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盒是凌晨两点送到的。
我被门铃惊醒时,手机屏幕在黑暗里亮着,显示02:00。窗外的雨下得正急,雨点砸在防盗网上,发出密密麻麻的噼啪声,像无数只手指在叩门。
“谁?”我隔着猫眼看着外面。
楼道灯坏了三天,物业还没来修。昏暗中只能看见个穿蓝色雨衣的人影,手里捧着个纸箱,纸箱上印着褪色的快递标志,边角已经被雨水泡得发涨。
“您的快递。”男人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闷得像裹着棉花,“麻烦签收。”
我突然想起自己这周根本没买东西。正要拒绝,对方却把纸箱往门垫上一放,转身就往楼梯口走。雨衣下摆扫过栏杆的瞬间,我瞥见他的脚踝——皮肤白得发青,根本没穿鞋。
门垫上的纸箱在淌水,湿痕顺着门缝往屋里爬。我犹豫了半分钟,还是开门把它拖了进来。纸箱比看起来沉得多,表面印的单号模糊不清,寄件人地址只有三个字:旧物街。
客厅的灯接触不良,忽明忽暗的光线里,我发现纸箱侧面有处破损,露出里面的布料——是种很旧的暗红色,像干涸的血痂。
拆开胶带时,一股霉味混着铁锈的气息涌出来。箱子里铺着层防潮纸,上面放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旗袍,领口别着朵干枯的白梅,花瓣边缘发黑,像是被火燎过。
旗袍的料子是老式绸缎,摸上去冰凉滑腻,袖口绣着缠枝莲纹样,针脚细密得不像机器做的。我翻到领口看标签,上面用毛笔写着个“棠”字,墨迹已经发灰,旁边标着尺寸:衣长137cm,腰围62cm。
这组数字让我莫名发慌。我妈生前最喜欢穿旗袍,她的最后一件旗袍,尺寸和这个分毫不差。
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旗袍的左襟上有块指甲盖大小的污渍,颜色深得发黑。我用指尖蹭了蹭,那污渍却像长在布料里似的,反而在我指腹上留下道淡红色的印子,带着点黏腻的触感。
这时,纸箱底层突然传来“咔啦”一声,像是有硬物在滚动。我掀开防潮纸,发现底下藏着个黄铜手镯,镯身刻着缠枝纹,接口处有处明显的断裂,断口还沾着点暗红色的粉末。
这手镯我认得。
十年前那个雨夜,我妈就是戴着它出门的。她去给我买生日蛋糕,过马路时被辆闯红灯的卡车撞了,手镯当场断成两截,其中一截嵌进了她的手腕骨里。
我盯着镯身的断口,指尖不受控制地发抖。那暗红色的粉末,像极了干涸的血。
窗外的雨突然变大了,风卷着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客厅的灯闪了两下,彻底灭了。黑暗里,我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很轻,像有人穿着丝绸在走动。
“谁?”我猛地回头。
客厅空荡荡的,只有沙发和茶几的轮廓在昏暗中浮动。但那窸窣声还在响,这次更近了,像是从旗袍堆里发出来的。
我抓起茶几上的水果刀,一步步挪到纸箱前。旗袍还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可不知何时,领口的白梅花掉了下来,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脆响。
就在我弯腰去捡的瞬间,手腕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冰凉滑腻的触感,像蛇的鳞片——是旗袍的袖子,它不知何时散开了,正紧紧地缠着我的手腕。
“啊!”我尖叫着甩手,却怎么也甩不开。那绸缎像有生命似的,顺着我的手臂往上爬,冰凉的布料贴在皮肤上,带着股潮湿的霉味。
黑暗中,我看见旗袍的领口慢慢张开,像个黑洞,里面渗出淡淡的红光。紧接着,一个模糊的人影从旗袍里浮了出来,穿着那件暗红色的旗袍,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左襟的污渍正在慢慢扩大,像新鲜的血在蔓延。
“我的镯子……”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水汽,“你看见我的镯子了吗?”
我死死盯着她的手腕——那里空空的,皮肤白得发青,手腕内侧有个凹陷的疤痕,形状和那截断掉的手镯完全吻合。
“在、在这里……”我颤抖着从纸箱里抓起黄铜手镯。
人影慢慢抬起头,湿漉漉的头发缝隙里,露出半张脸。眼睛的位置是两个黑洞,正在往外淌着暗红色的液体,顺着脸颊滴在旗袍上,晕开一朵朵深色的花。
“断了啊……”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就像那天晚上一样,断了啊!”
随着她的喊声,缠在我手臂上的旗袍袖子突然收紧,勒得我骨头生疼。我手里的水果刀掉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响,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那天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去?”她往前飘了飘,黑洞般的眼睛盯着我,“你说要在家等蛋糕,可我等不到你了啊……”
十年前的记忆突然涌上来。那天我发着高烧,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听见妈在门口喊我:“等我回来切蛋糕啊。”我想应声,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后来警察来敲门,说她在路口出了车祸,手里还攥着没拆封的蛋糕盒,盒子被血浸透了,奶油混着血水流了一地。
“对不起……”我哽咽着说不出话,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淌。
她突然笑了,笑声像玻璃划过金属,尖锐得让人耳膜发疼。“现在你可以陪我了。”她的手慢慢抬起,冰凉的指尖触到我的脸颊,“你看,这件旗袍多合身。”
我低头一看,不知何时,那件暗红色的旗袍已经穿在了我身上。领口的白梅花不知何时回到了原位,只是花瓣变成了暗红色,像被血浸过。左襟的污渍正在扩大,顺着布料往我的胸口爬,冰凉的触感像有虫子在皮肤下游走。
“镯子要戴好。”她拿起那截断掉的黄铜手镯,往我的手腕上套。断口处的暗红粉末蹭在皮肤上,传来一阵灼烧般的疼。“这样我们就能一起走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雨点砸在玻璃上的声音越来越急,像无数只手在拍打着窗户。我突然听见楼下传来刹车声和碰撞声,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和十年前那个雨夜,我趴在窗台上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她的脸贴得越来越近,湿漉漉的头发缠住我的脖子,带着股冰冷的水汽。“你听,车来了。”她在我耳边轻声说,“这次我们一起去买蛋糕。”
旗袍的领口突然收紧,像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我拼命挣扎,却感觉身体越来越沉,意识像被水淹没般慢慢模糊。
最后一刻,我看见茶几上的手机亮了一下,屏幕上显示着新的快递信息:
收件人:林棠
地址:旧物街37号
物品:替身
寄件人:妈妈
而那件暗红色的旗袍里,正渗出越来越多的暗红色液体,顺着我的脚踝往下淌,在地板上积成一滩,像极了十年前蛋糕盒里流出来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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