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海传47：姬群

天上星如雨，人间月分明，长夜漫漫，最是难熬。

经过几日的相处，藏海对于从前的那位故人多年来的经历有了大致的了解。

钦天监前五官分朔郎姬群，彼时的他，身为朝廷官员，意气风发、心怀正义，秉持着为官的操守与风骨，一心为社稷效力。

然而，如今却被折磨得形销骨立，曾经饱读诗书、挥斥方遒的手，如今布满老茧与伤痕。

从一个学识渊博、充满文人风骨的臣子，被磨成了一个只会低声下气，说着 “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的卑微工匠。

藏海几乎不用过多地费心思琢磨，就能想到他为何变成如今这模样。

奸臣当道，朝堂上下贪腐成风，文武百官之中，多的是欺下媚上，讨好权贵之人，即便有心改变，却也无力抗衡。

果然，姬群的一番自述，与他心中所想，几无二致。

“那么你呢？一身好本事，为什么要给褚怀明卖命呢？”姬群看着他的眼神，就好似透过他，看着曾经的故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藏海轻笑着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些许不屑，褚怀明又怎么可能值得他为之卖命呢？

“我不是为他卖命，我是为我自己。”他走到姬群身旁坐下，像是认识了许久的朋友，心平气和地谈论自己，谈论从前和未来。

“你的工友与我说，你曾经试图上报皇陵修葺偷工减料，以及幽河改道后地水上涌之事，但都无功而返，反倒受了责罚，若如今再给你个机会，你可愿再抗争一次？”

那日他与清欢商议之后，便觉得姬群或许是个极好的突破口。

“争？如何争？如今这世道，早就变了，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试过了，也就死心了，我也不过是个凡人而已。”

或许早先他还对钦天监，对朝廷心存心存幻想，但现在他已经看明白了。

故人逐一远去，与他志同道合的人那些人，早都走散了，也回不去了。

如今他也只能做个寻常工匠，苟延残喘，度此余生了。

“你甘心吗？只因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受了牵连，沦为阶下囚，你既然说，大人们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你又为何要在意，我是为谁效力呢？

为我选错了路惋惜，还是你心中依旧看不上褚怀明这样的人，至少，从前那股心气，还没有完全被磨灭，是吗？”

藏海面上虽挂着惯有的浅笑，可那双眼，恰似寒潭，幽深得不见底。

“大人如此试探，是为了褚怀明？我们已经是快要死的人了，大人不必如此试探，一切秘密，我们都会带进坟墓里的。”

姬群看向皇陵的方向，脸上的神情木讷，早在藏海将皇陵偷工减料的事情摆到明面上来的时候，他们这些修葺皇陵的工匠，就已经注定无法活着走出这皇陵了。

藏海怔愣了一瞬，指尖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是他高估了褚怀明他们的底线，原以为他们的目标是自己，却忘了褚怀明他们，是断然不会让知晓他们贪赃枉法的人活下去的。

“我在清泉镇拜师学艺时，见过冻死在雪地里的乞儿，也见过为五斗米折腰的书生。

到了京城，我又见到了，这京城的达官显贵，文武百官，他们本该执笔写案卷的手，却攥着沾满血腥的银子，你说他们夜里睡得可安稳？”

他坐在修筑皇陵的木料上，身上的粗布衣衫染了尘泥，白玉般的脸庞，一半映着火光，一半拢在阴影中，唯有下颌线绷的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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