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杜仰熙仍端坐着誊抄,灯花在他眉间投下摇曳的光影。苏璃添茶时,瞥见他将“肝郁气滞”的“滞”字写得格外重,墨迹几乎透纸。
“杜公子可知,这宁心丸里有一味黄连?”苏璃突然开口。
青年笔尖一顿:“苦寒泻心,正合学生症候。”
“我却偏加了三分蜂蜜。”她推过一盏新茶,“世道寒凉,总要自己添些甜。”
杜仰熙怔忡间,檐角铜铃忽然轻响。晚风卷入一页残破的揭帖,正是省试延期告示——原来今晨有举子撞破考官受贿,礼部不得不彻查。
“瞧,”苏璃将誊好的医案收进匣中,“黄连后自有回甘。”
……
鹅毛大雪压塌了汴京城的夜。
寿华从樊楼后巷经过时,差点被雪堆里伸出的那只手绊倒。青白手指紧攥着半截冻裂的毛笔,笔杆上“仰观天文”四字已被磨得模糊——正是三日前在四福斋文擂上,那个写出“雪魄冰魂俱在纸”的清瘦书生。
“快抬进去!”寿华解下狐裘裹住杜仰熙,触手却像碰到块寒冰。
“这不是搅黄康宁婚事的贾茗吗?”郦娘子掀开暖帘,看清榻上人后骤然变色,“那日他当众揭破杨羡买通考官,害得...”
“母亲!”康宁按住郦娘子欲掀被褥的手,“笔名‘贾茗’不过是为避杨家人耳目,您看他中指茧子——分明是苦读磨出来的。”
暖阁里炭盆噼啪作响。杜仰熙在昏迷中剧烈咳嗽,竟咳出几点猩红落在雪白中衣上。寿华用帕子去擦,却听他呓语:“兴国寺...桑延...当心《水经注》...”
小厮冒雪赶回时,怀里抱着个湿透的蓝布包袱。里头《水经注》封皮里竟夹着礼部密函,详录杨氏一族科场舞弊的实证。桑延被救醒后哭道:“师兄为护这些,把冬衣都典当了...”
苏璃到时,杜仰熙的脉象已弱如游丝。
“寒邪入肺,兼有郁火。”她三棱针在烛火上掠过,突然刺向患者大椎穴。针尖将触皮肤时又陡然转腕,改取肺俞穴浅刺轻挑——原是看出这书生脊背瘦得凸出骨节,深刺恐伤元气。
连翘递来艾绒,苏璃却摇头:“用白芥子贴。”她蘸着温酒在杜仰熙背上画出奇特的经络图,每处穴位贴一粒芥子,“此子肺经有旧伤,艾火太烈。”
药吊子里翻腾着麻黄、杏仁,苏璃另取了个小铫子,单独煨着片老山参。
“苏大夫为何分开煎?”寿华好奇。
“他这病如冻土下的种子。”苏璃将参汤滤进碧玉盏,“猛药催芽反伤根,须得甘温先润其本。”话音未落,榻上传来微弱吟诗声:“雪压竹枝低...虽低...不沾泥...”
寿华下意识弯了弯唇角。
…………………………
雪落无声。
苏璃从俪家出来时,青石板路上已积了薄薄一层白。她拢了拢斗篷,忽然察觉身后有脚步声——不紧不慢,恰好与她保持着三丈距离。
不必回头,她也知道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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