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从身下传来,混杂着泥土的腥气和淡淡的霉味。
意识如同沉在漆黑粘稠的泥沼里,挣扎着,一点点上浮。剧烈的头痛是第一个清晰的信号,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颅骨内反复穿刺搅动。紧接着,是全身各处传来的、被钝器反复捶打过般的酸痛,尤其是左手,那是一种骨头被硬生生碾碎后又勉强拼接起来的、深入骨髓的剧痛。
“嘶……”
一声压抑的痛哼从干裂的嘴唇间逸出。林衍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
依旧是那破败的屋顶,茅草稀疏,几缕惨淡的晨光从破洞中漏下,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他依旧靠坐在冰冷的墙角,姿势和昏迷前几乎没有变化。右手边是那个被拆开的、脏污的破布包,里面散落着几片被他嚼剩下的止血草残渣。左手……左手传来阵阵钻心的、带着奇异冰凉感的刺痛。
他猛地低头。
左手依旧保持着紧握的姿态,指缝间凝固着暗红色的血痂,混合着灰黑色的泥污。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但骨头似乎……没有想象中碎裂得那么彻底?是那些劣质止血草的效果?还是……
昏迷前那疯狂闪烁的幽蓝文字、尖锐的电子噪音、以及最后那行血红色的警告,如同破碎的潮水,瞬间涌入他混乱的脑海!
不是梦!
心脏骤然狂跳起来,撞击着胸腔,带来一阵闷痛。他几乎是屏住呼吸,带着一种朝圣般的、混杂着恐惧与希冀的颤抖,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紧握的左拳。
掌心一片狼藉。
凝固的暗红血块和泥污粘连着皮肤,几片染血的碎玉深深嵌在皮肉里,边缘被血痂包裹,仿佛已经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剧烈的疼痛正是从这些嵌着异物的伤口处传来。
他死死盯着那些碎玉。在微弱的晨光下,玉石本身的温润早已被血污覆盖,看上去只是几片肮脏的、带着锋利边缘的普通碎石头。
昨夜那惊鸿一瞥的幽蓝光芒呢?那些疯狂跳动的文字呢?
他尝试着集中精神,像昨夜一样,将意念投向掌心那堆沾血的碎玉碎片。
没有任何反应。
头痛依旧,眼前发黑,只有冰冷的玉石触感和刺骨的疼痛真实无比。
难道……真的只是濒死的幻觉?
一股巨大的失落如同冰水当头浇下,几乎将他再次击垮。刚刚燃起的一丝微小火苗,眼看就要被绝望的寒风吹灭。
不!
他不甘心!
目光猛地移开,投向右手边地上那几片被他嚼剩的止血草残渣。昨夜,他也是先“看”到了这些草的信息!
抱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专注,林衍将所有的精神都凝聚起来,死死盯住其中一片干瘪的草叶,心中无声地呐喊:告诉我!你是什么!
嗡——
视野毫无征兆地一花!
如同老旧的显示屏信号不良,几行扭曲、闪烁不定、边缘带着毛刺的幽蓝色文字,极其不稳定地浮现在那片草叶的上方!
【物品】:劣质止血草(风干残渣)
【状态】:活性流失99.2%,药效几近于无
【解析】:外敷效果微弱,内服价值为零。建议:丢弃。
【系统状态】:能量不足…运行不稳定…解析结果可信度:低…
文字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闪烁了几下,颜色黯淡下去,几乎要消散,但终究是顽强地维持住了那微弱的存在感!
不是幻觉!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猛地冲上林衍的天灵盖,瞬间驱散了身体的剧痛和彻骨的寒意!他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因为用力过度,左手嵌着碎玉的伤口再次崩裂,新鲜的血液渗出,带来新的刺痛,但这痛感此刻却像是一种令人振奋的证明!
他成功了!虽然模糊,虽然不稳定,但这诡异的能力……真的存在!
他迫不及待地,带着一种新生的贪婪,将目光投向屋内其他东西。
墙角一个缺了口的破陶碗——
【物品】:粗陶碗(残破)
【材质】:劣质粘土
【解析】:盛放食物或液体。缺口处易划伤使用者。价值:无。
地上半截潮湿发霉的木棍——
【物品】:朽木(局部)
【状态】:潮湿,轻度霉变
【解析】:可燃,但烟大且热量低。霉变部分可能释放有害孢子。建议:丢弃。
每一次成功的“解析”,都伴随着视野的模糊、闪烁和加剧的头痛,仿佛每一次调用这种能力都在剧烈消耗他本就虚弱的精神。当他想尝试去“解析”自己身下坐着的、看起来颇为坚实的土墙地面时——
视野猛地剧烈晃动!幽蓝的光芒疯狂乱闪!
【警告!目标超出初级解析权限!】
【能量不足!强行解析失败!】
【滋……系统过载……建议宿主……立即停止……】
尖锐的电子噪音再次在脑海深处炸开!如同无数钢针狠狠搅动!林衍闷哼一声,眼前金星乱冒,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差点直接呕吐出来。他连忙闭上眼睛,大口喘息,冷汗瞬间浸透了本就潮湿冰冷的衣衫。
好一会儿,那恐怖的眩晕感和噪音才缓缓退去。
他靠在墙上,脸色惨白如纸,虚弱得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光芒!
限制!代价!不稳定!还有那该死的“病毒入侵”警告!
这个名为“解析”的能力,如同一个布满裂纹、随时可能爆炸的潘多拉魔盒,危险而致命。但同时,它也是他在这绝境深渊中,看到的唯一一丝微光!
他低头,看着自己依旧紧握着碎玉的左手。鲜血已经将玉石碎片和他的皮肉黏连在一起。一种冰冷而奇异的联系感,似乎正通过这些伤口,在他和这些碎玉之间建立。
“系统……解析……”他低声呢喃,干裂的嘴唇勾起一个极其微弱、却充满韧性的弧度,“不管你是神是魔……现在,你是我的了。”
接下来的两天,林衍如同最吝啬的守财奴,小心翼翼地“使用”着这来之不易、却又代价高昂的能力。
他将那几片深嵌掌心的碎玉,用嚼烂的、效果聊胜于无的止血草泥小心地敷住,再用从破衣服上撕下的、相对干净的布条一层层包裹起来。每一次布条摩擦伤口都疼得他直抽冷气,但他咬着牙忍了下来。这伤,这痛,这包裹在布条下的秘密,是他唯一的依仗。
他强迫自己吃下所有能找到的、勉强能入口的东西——角落里发硬的半块粗粮饼、瓦罐底下沉淀的浑浊冷水、甚至墙根缝隙里顽强生长的几根不知名野菜(他用解析能力确认了【可食用,微苦,营养价值低】)。每一次吞咽都像是在进行一场艰苦的战斗,身体虚弱得随时可能倒下。
每一次感到精神稍微恢复一丝,他就迫不及待地、极其克制地启动“解析”。
目标不再是无用的破碗烂木,而是身边一切可能与“生存”和“恢复”相关的东西。
包裹伤口的布条:【物品】:粗麻布条(已污染)【状态】:附着血污、草汁、泥土【解析】:透气性尚可,但已滋生大量污秽,长期包裹可能引发创口溃烂。建议:更换清洁敷料。(看到这条信息,他咬着牙,忍着痛,将原本的布条解开,用最后一点相对干净的破布重新包扎。)
墙角一小撮干燥的苔藓:【物品】:墙藓(干燥)【状态】:脱水【解析】:燃烧缓慢,烟尘小,可用于引火或微弱取暖。无药用价值。(他将这撮苔藓小心收集起来。)
甚至,他忍着剧烈的头痛和恶心感,尝试解析了一下自己:【宿主状态】:重伤未愈(感染风险:高),极度虚弱,精神透支。能量层级:淬体三重(持续滑落中)。【警告:宿主状态极差,建议立即补充高能量食物及洁净饮水,并进行有效治疗,否则有生命危险!】
冰冷的文字如同最残酷的判决书,让他心头沉甸甸的。但他没有放弃。他像一头在雪原上濒死的孤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舔舐着伤口,搜集着任何一点可能维持生命的“资源”。
第三天清晨,当第一缕微弱的晨光再次透过屋顶的破洞照进来时,林衍靠着墙角,缓缓睁开了眼睛。
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干裂起皮,身体依旧被无处不在的酸痛和虚弱感包裹。左手包裹的布条渗出暗红的血迹。头痛像跗骨之蛆,并未远离。
但是,他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前几日那种濒临崩溃的绝望和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磨砺过的、带着冰冷棱角的沉静。像深潭的水,表面平静,底下却涌动着不容置疑的求生意志和一丝……初生的锐利。
他扶着冰冷的土墙,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站了起来。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蜷曲和虚弱而剧烈颤抖,但他死死咬着牙,稳住了身体。
必须出去。
解析能力给出的警告如同悬顶之剑。困守在这破院里,只有死路一条。他需要食物,需要水,需要真正能治疗伤口的药!而这些东西,在这个等级森严、资源被牢牢把控的林家,不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
他挪到那扇被踹坏、只用几根烂木条勉强支撑着的院门前,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然,推开了门。
门外,是林家庞大宅院的一角。青石板路,高耸的院墙,远处隐约传来的练武呼喝声。一切都和往日似乎没什么不同。
但林衍知道,一切早已不同。
他低着头,尽量靠着墙根的阴影行走,步履蹒跚,像一个真正的重伤未愈之人。他不想引起任何注意,只想尽快找到家族膳房的方向,或许……能在那里找到一些残羹冷炙。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刚转过一个回廊的拐角,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就从前方的凉亭里飘了过来:
“哟!瞧瞧这是谁啊?这不是我们林家鼎鼎大名的‘硬骨头’林衍少爷吗?怎么,在泥地里打了几个滚,终于舍得爬出来了?”
凉亭里坐着几个人,为首者锦衣华服,正是林峰!他正和几个跟班悠闲地吃着精致的茶点,看到林衍出现,眼中立刻闪过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恶毒。
林衍脚步一顿,身体瞬间绷紧,但脸上竭力维持着麻木的平静,低着头想绕过去。
“站住!”林峰厉喝一声,将手中的茶杯重重顿在石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见了本少爷,招呼都不打一个?看来后山的泥水还没把你脑子里的规矩洗干净啊!”
一个跟班立刻会意,几步冲上前,蛮横地挡住了林衍的去路,伸手就朝他肩膀推搡过来:“峰少跟你说话呢!聋了?”
林衍重伤未愈,身体虚弱,被这大力一推,顿时踉跄着向后跌倒,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廊柱上,震得他眼前发黑,胸口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呕出血来。左手的伤口受到牵扯,剧痛让他闷哼出声,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
“啧,真不禁碰。”那跟班嗤笑着收回手。
凉亭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林峰慢悠悠地站起身,踱步到林衍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因痛苦而蜷缩的身体和苍白的脸,脸上挂着恶毒的笑容。
“林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林峰故意拖长了音调,欣赏着林衍的狼狈,“三天后,就是族学小比了。这可是家族检验我们这些‘潜力待开发’子弟进境的重要日子。以往嘛,你这种货色,躲在角落里当个缩头乌龟也就罢了。”
他弯下腰,凑近林衍耳边,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
“但这次,不一样了。大长老亲自发话了,所有年满十六、尚未突破淬体四重的旁系子弟,必须参加!违令者……哼,你知道后果。”
林峰直起身,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恶意的快感,清晰地传到每一个围观弟子的耳中:
“听说你骨头硬得很,被‘山狼’啃了都能爬回来?正好!族学小比,擂台上拳脚无眼,正是检验你这身‘硬骨头’成色的好地方!”
他环视四周,朗声道:“诸位同族可都听到了!到时候,擂台上见!希望我们的‘硬骨头’林衍,别让大家失望啊!哈哈哈哈!”
刺耳的狂笑声在回廊里回荡。
周围的林家弟子们,有的面露同情,有的眼神冷漠,更多的则是带着看好戏的玩味和幸灾乐祸。没人会为一个注定要在小比上被碾碎的废物出头。
林峰得意地扫了一眼蜷缩在廊柱下、仿佛已经认命的林衍,带着跟班扬长而去,留下冰冷的嘲讽在空气中弥漫。
林衍靠着冰冷的廊柱,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林峰恶毒的话语如同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
族学小比?淬体四重以下必须参加?拳脚无眼?
这哪里是什么检验?这分明是林峰,或者说他背后的大长老林震海,为他林衍精心准备的……断头台!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最“正当”的理由,将他彻底废掉,甚至……打死!
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被逼到绝境的暴怒,在他心底疯狂滋生。
他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凌乱的额发,死死盯着林峰等人消失的方向。那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麻木和绝望,只剩下一种被点燃的、冰冷的火焰。
想废了我?想打死我?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用那只包裹着碎玉的左手,撑住了冰冷的廊柱,一点一点,重新站了起来。身体依旧虚弱得摇摇欲坠,但脊背却挺得笔直。
感受着掌心碎玉透过布条传来的冰冷触感,感受着脑海中那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幽蓝光芒。
林衍沾着血污和泥灰的脸上,缓缓扯开一个极其冰冷、甚至带着一丝疯狂的弧度。
“擂台上见?”
他低语着,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好。”
他不再看任何人,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自己破败小院的方向,走了回去。每一步踏在青石板上,都留下一个微不可察的、带着血印的脚印。
廊柱的阴影里,那个拄着破竹竿的跛脚老乞丐,不知何时又蜷缩在了角落,像一堆不起眼的垃圾。浑浊的目光扫过林衍离去的背影,又扫过地上那几点几乎看不见的血印。
破毡帽下,干裂的嘴唇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很快消散在清晨微冷的空气里:
“……骨头。”
万古第一废逆袭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