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无羡……”

　　肃静的江家祀堂正门处跪着一个单薄的身影，这个身影十分渺小若是不仔细看怕只会以为那只是多个灵台重合在一起的影子。

　　一个身着粗布衫从外门槛跨入的男子朝屋内轻轻地叫了一声，门外的风雨交加和闪烁的雷电使得他融入黑暗看不清容貌只能见到些许的轮廓线。青涩稚嫩却带有一丝异样味道的声音在空旷的祀堂里回响，听着就像从地狱来的使者召唤着你来离世。

　　“金……孟瑶？”魏无羡下意识脱口而出那个她熟悉的名字，然后急忙换了称呼，险些说漏了嘴。她转过头看着从门外来的身影，淡黄的油纸扇滴着一连串的雨水，在门内润湿了一片。孟瑶将手中的油纸伞靠在门边，雨水润湿了他的下衣摆和半透的步履，些许水珠从他的布衣上滴下。

　　孟瑶走上前，在魏无羡的注视下直直从她身边跪下。魏无羡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惊愕道：“江夫人也让你来跪祀堂了？”

　　“不行我得跟她说清楚，这根本不关你的事……”祸是我闯的。魏无羡撑着膝下的蒲团欲起身，谁知因为跪太久了她根本就起不来，从膝处传来剧痛让她倒吸几口凉气，小腿早已麻痹她经这么一折腾双眸范花。

　　她身子一斜竟是直接要栽倒下去。随即她便被一双结实的臂膀拦住，没让她磕在地板上，魏无羡下意识的抓住扶着自己的那人，然后缓缓睁开因一时头晕目眩的双眼，入目的便是满脸担忧之色的江澄。

　　“阿澄你怎也来了？”魏无羡问道，江澄没有回答她的话抿了抿嘴道：“抱歉……”魏无羡一愣笑了笑，“说什么对不起？”本就不是你的错。魏无羡扶着自己的膝盖想要站起来江澄忙去搀扶，等到魏无羡站定他才渐渐放下手。

　　腿上的麻痹感刺激着魏无羡的大脑，此刻她觉得自己脑海里一片混沌记忆暂时卡壳。她强忍着疼痛缓缓踏出一步，谁知还没等她一脚落地就感到一阵眩晕没有再力气站立。魏无羡倒下失去意识，在她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听到一个人喊了她的名字。

　　一声清冷焦急的，“魏婴。”

　　江澄打横抱起魏无羡眉目中的担忧显而易见，他连忙跑出祀堂带她回去，却在最后意味不明的瞄了一眼从他进门前就跪着的孟瑶，随后奔跑在烟雨中，

　　孟瑶垂着眉满目的萧条冷落，心里不知在思索什么。空荡的祀堂仅剩他一人，门外雨水滴滴答答的声音弄得寂静的祀堂多了一些孤寥之色。雨下的很大，估计一时半会也停不了，阵阵冷风吹进祀堂之内惹的其中人手脚发寒。

　　此刻那人的身很冷可是心里却莫名的暖。孟瑶轻轻抬起头眼中升起一点光亮，他端正的跪直身然后朝着祀堂正中央的柜台郑重的叩了一个头，然后站起身。

　　他走到门前拿起雨水落的差不多的油纸伞勾了勾唇角，想起刚才魏无羡说的话又不禁轻笑了几声。

　　“江夫人也让你来跪祀堂了？”“不行我得跟她说清楚，这根本不关你的事……”两句话在他脑海里回响，他心道：‘当然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因为我想知道一件事。’

　　“腾，滴答滴答……”孟瑶撑起伞走到雨下，雨水打落在伞上发出连串的声响。他望了望前方的烟雨朦胧笑得失声，不知他是在笑眼前的景物还是笑他自己，‘现在，我知道了。’他在心中笑叹，然后走入朦胧的烟雨。

　　——

　　“啪！”一个白玉瓷杯被摔到地上变成了一堆碎瓷片，瓷片混着杯中浅黄的茶水溅了一地，那画面看着有些惨烈。

　　金珠银珠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杯子无奈的沉默无言，刚才摔杯子的正是她们入江家以来一直侍奉的主子虞紫鸢。杯子如今凄惨的模样足见她此刻有多气急，作为她一直跟随的侍从自然清楚自家主子为何生气。

　　因为宗主从外带回来了一对母子，对于江家主母来说她理应有接受两个无家可归之人的气度，可问题就在于这对母子来自青楼，那种烟花之地她虞紫鸢如何放在眼里？自然是对那种地方相当厌弃，更不用说和哪里的人接触。

　　虞紫鸢与其说是因为那两人的身份才对他们如此抵触还不如说是因江枫眠为什么要把他们带回来才生气。孟诗是什么人？妓女。之前虞紫鸢不知道，但因为江枫眠这一举动才促使她把其人好好调查一番。

　　他江枫眠把一个妓女带回来是什么意思？不仅如此连她的孩子还一同带来。养一个妓女还不够竟然还养她的孩子？这个江枫眠也太过分了吧！随后她知道了这到底是谁一手导致，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时就变成了开头那一副情景。

　　虞紫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满腔怒火的斥责，“……你给我去跪祀堂！当莲花坞是什么地方，收容所么？成天做事不计后果，这不是你玩闹的地方！”注意你的身份！

　　后一句话她并没说出口，但这可不是她的本意。她本应把最后一句也一同说，并且相当着重得说，只是不知为什么当她要脱口而出时却硬生生将那句话哽在了吼口，没有说出来。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有一股力量制止她没能说出来，随后她后知后觉这句话说出口怕是会有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发生，然后她便将这句话完全吞咽回肚中。

　　寂静的正堂里有五人，发怒的虞紫鸢，沉默的魏无羡，皱眉的江枫眠，担忧的江厌离，以及同样沉默的江澄。魏无羡听着虞紫鸢的话张张嘴没有说什么。

　　她能说什么？就问孟诗二人有什么正当的理由可以留在莲花坞？没有。再者正如虞紫鸢所说莲花坞的确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地方，若是已经成为敛芳尊的金光瑶还好说，可现在的他不过就是个娼/妓之子，他又何德何能可以踏入莲花坞的大门？

　　“成天做事不计后果，这不是你玩闹的地方！”魏无羡垂眸，江夫人的话再次在她的脑海中回响。做事不计后果？的确，这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她这次倒的确没有想到之后该怎么打算孟诗二人，她现在也不过是江家的一个养女而已。

　　“当莲花坞是什么地方，收容所么？”当然不是，可是他们到底该怎么办？她以为自己这一重生不会再害了江家，谁知自己还是给江家带来了麻烦，她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自己招来的事，要江家承担？

　　“你给我去跪祀堂！”跪祀堂么？从前她经常被虞紫鸢罚跪祀堂，每天跪几个时辰已是家常便饭，也不介意多跪几次……等等，跪祀堂？江夫人为什么只说让她跪祀堂？难道她不应该快些把孟诗母子赶出去么？既然她只说了跪祀堂是不是就代表……一想到这她不仅提裙便走。

　　“娘，魏无羡的身子本就不好您让她跪祀堂不会让她落下病根么？”江澄大惊道。江厌离听到也同样的附和起来，“阿澄说的不错。阿娘，阿羡虽有过可初心是好的，罪不过此，若是真让她跪祀堂难保她不会病情加重。”

　　虞紫鸢听着眉头突突直跳，她握着一只快要泛白的手，显然背着两个孩子气的不轻。‘胳膊肘往外拐……’虞紫鸢不禁痛心疾首。无奈下她值得不讲理道，“你们若是继续说就一起给我去跪祀堂！”江枫眠闻言扶额，‘这两个孩子要不要这么多此一举？紫鸢明显是在赌气啊。’

　　江厌离闻言一怔，眼里闪过一丝恐惧却马上被铺天盖地的坚强不屈盖过，那双极其有神的双眸给人一种她真的会为此陪同她一同去跪祀堂的错觉，白净细嫩的小手在江厌离的袖中紧撰，显然她的内心正是这么想的。

　　江澄则是一副隐忍之态，就像是火山爆发前的安逸。那一双杏眼竟是显出恨厉与现在怒气值极具巅峰的虞紫鸢没什么区别，甚至过之而无不及。谁知他突然大喊一声，“跪就跪！”话音未落他便扬袖离去，却被虞紫鸢一声喝住，“你若敢去魏婴她便永远不许起来！”反了你了。

　　江澄停住了脚步，神情变得晦暗却没有再说什么，他握住自己的双手骨节因他太过用力的握着发出咯吱的几声。‘现在算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江枫眠沉闷道。

　　江枫眠了解虞紫鸢，也正是因为他了解她所以他才没有多说。若是在她气头上强行去调节制止反而会适得其反，更何况她生气的地方跟本就不再那两个人身上，而是自己身上。

　　刚才的情况也看到了，若是江澄和江厌离没有多说那几句也不会到现在这么僵的地步。不过事情一码归一码，管他们再怎么僵那他也不会让魏无羡真去跪祀堂导致病情加重，至少不要让她跪太久。

　　谁知半路竟是一场暴雨袭来呢？随后魏无羡竟是没有跪祀堂伤身而是被这暴雨弄得着凉，皮肤通红竟是直接发起高烧来。

　　正堂之内五人僵持，正堂之外一名粗布衣衫同江澄差不多大的男子背靠堂门而立。一簇簇碎发遮挡了他脸上的神色，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心情，不知他在这里停留了多少时间，但唯一肯定的是他停留的时间足够他把正堂内发生的事知晓个一清二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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