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赛前夜的灯

物理竞赛前三天，夏星晚发现沈砚的桌肚里多了个厚厚的文件夹。下课路过时，她瞥见封面上印着“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历年真题”，边角已经被翻得有些卷翘，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批注。

“沈砚这是要冲刺金奖啊？”后排男生凑在一起小声议论，“听说今年的题特别难，全市也就两个保送名额。”

“他肯定行啊，上次模拟考不就拿了全市第一？”

夏星晚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笔尖在草稿纸上洇出个墨点。她想起上周在岔路口，沈砚说“下周六比赛”时，语气里没什么波澜，好像只是去参加一场普通的测验。可这文件夹里的红笔批注，却藏着他没说出口的认真——有几道题旁画着小小的问号，旁边写着“此处公式需再推导”，字迹比平时用力，纸页都被笔尖戳出浅浅的凹痕。

午休时，夏星晚抱着笔记本去天台吹风。刚推开铁门，就看见沈砚坐在角落的台阶上，膝盖上摊着本竞赛辅导书，眉头拧得很紧。风把他额前的碎发吹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阳光落在他睫毛上，却没暖化他眼底的专注。

她放轻脚步想退出去，衣角却不小心勾到铁门的插销，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沈砚立刻抬头，看见是她，眼里的锐利淡了些，合上书本：“找我？”

“没、没有，”夏星晚把笔记本抱得更紧，“就是上来透透气，你继续忙。”

她转身要走，沈砚却忽然开口：“这道题，你看得懂吗？”

夏星晚愣了愣，走过去坐在他旁边。那是道关于电磁感应的综合题，题干长得像篇短文，附图上画着复杂的线圈结构。她盯着看了半天，只认出几个熟悉的公式，摇了摇头：“太复杂了，我连题意都没理顺。”

沈砚拿起笔，在空白处画了个简化图：“其实可以拆成两个部分，左边是动生电动势，右边是感生电动势，把磁场变化的时间段分开分析……”他讲得很慢，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字字清晰。夏星晚听得认真，忽然发现他讲解难题时，眼神会格外亮，像藏着片星子，和平时的冷淡截然不同。

“懂了吗？”他抬眼问。

“好像……懂了一点点。”夏星晚指着其中一步，“这里的积分变量为什么要换？”

沈砚刚要开口，教学楼的预备铃忽然响了。他把笔塞进她手里：“晚上回去想，想不通明天问我。”

夏星晚握着那支还带着他体温的笔，看着他收拾书本的背影，忽然觉得，原来再厉害的人，也会有对着难题皱眉的时候。

竞赛前一晚，夏星晚做完作业，对着物理练习册发呆。桌角的台灯亮着暖黄的光，照亮她白天抄下来的那道电磁感应题。她试着按照沈砚说的步骤推导，写到一半又卡住，笔尖在纸上反复涂改，最后烦躁地把笔一扔——连她都觉得难的题，他要面对那么多更难的，会不会紧张？

窗外忽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打在玻璃上。夏星晚抬头看向窗外，对面楼房的灯大多暗了，只有沈砚家书房的灯还亮着，暖黄的光晕透过窗帘缝隙漏出来，像颗固执的星星。

她鬼使神差地起身，从书包里翻出个苹果，用保鲜袋仔细裹好，又撕了张便签纸，犹豫半天，写下“加油”两个字，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撑着伞走到沈砚家楼下时，雨已经停了。空气里浮着泥土的腥气，梧桐叶上的水珠偶尔滴落，砸在伞面上发出轻响。她家和沈砚家隔了三条街，平时很少走这条路，此刻站在楼下仰头看，才发现他书房的窗正对着一棵老梧桐，树枝几乎要伸到窗沿。

夏星晚攥着那个苹果，忽然有点犹豫。这么晚了，送个苹果会不会太奇怪？可想到他桌肚里那本翻卷了的竞赛题集，又觉得一定要做点什么。她绕到单元门旁边的信箱前，发现沈砚家的信箱没锁，便把苹果塞了进去，便签纸夹在苹果蒂上，露出小小的一角。

转身离开时，她抬头望了眼那扇亮着的窗，窗帘忽然动了一下，像是有人影晃过。夏星晚吓得立刻低下头，快步钻进巷口的阴影里，心脏砰砰直跳——他不会看见了吧？

直到走出很远，她才敢回头。那扇窗的灯依旧亮着，只是窗帘好像拉得更严实了些。

沈砚其实听见了信箱的响动。

他对着一道光学题卡了快半小时，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起身倒水时，眼角余光瞥见窗帘缝隙里闪过个熟悉的身影。那把天蓝色的伞，他记得是夏星晚的——上次雨天她撑过，伞骨上还贴着块小熊补丁。

他放轻脚步走到窗边，看见那个身影踮着脚往信箱里塞东西，动作像只偷藏坚果的小松鼠，然后飞快地跑开，连伞都忘了收，歪歪地靠在墙角。

等脚步声远了，沈砚才下楼。信箱里果然躺着个裹着保鲜袋的苹果，红得发亮，便签纸上的“加油”写得圆圆的，笑脸的嘴角还翘得特别高。他拿起苹果时，指尖碰到保鲜袋上的水珠，凉丝丝的，心里却忽然暖起来。

回到书房，沈砚把苹果放在台灯旁，忽然没了做题的心思。他翻开竞赛手册，目光落在最后一页的注意事项上，却想起刚才夏星晚跑开时，马尾辫在身后甩动的样子，像只受惊的小鹿。

他拿出手机，犹豫了几秒，点开和夏星晚的对话框——那是刚开学时班主任建班级群，他顺手加的好友，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收到”两个字。

指尖在屏幕上敲了又删，最后只发了句：“苹果收到了，谢谢。”

夏星晚刚到家，手机就震了一下。看见那条消息时，她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手指抖着打字：“不客气，祝你明天顺利！” 发送成功后，又觉得太官方，赶紧补了句，“题目难也别慌，你那么厉害肯定没问题！”

屏幕那头沉默了几秒，回过来一个简单的“嗯”。

夏星晚盯着那个“嗯”字看了半天，忽然笑出声。她走到窗边，看见沈砚家书房的灯依旧亮着，只是好像比刚才更亮了些。

那天晚上，夏星晚做了个梦。梦见沈砚站在竞赛考场的门口，手里拿着她送的苹果，朝她笑。阳光落在他身后，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铺到她脚边。

第二天清晨，夏星晚路过学校的公告栏，看见物理竞赛的考场分布图被贴在最显眼的位置。她在市一中的考场名单里找到沈砚的名字，旁边还标着座位号——302教室，靠窗的位置。

早读课时，她看见沈砚走进教室，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却精神很好。他路过她座位时，脚步顿了顿，飞快地往她桌肚里塞了个东西，然后面无表情地回到自己座位。

夏星晚等他坐下，才悄悄拉开桌肚——里面躺着颗用玻璃纸包着的柠檬糖，和上次那颗薄荷糖是一个牌子。糖纸下面压着张纸条，上面是他工整的字迹：“等我回来讲题。”

窗外的阳光正好，梧桐叶在风里沙沙响。夏星晚把柠檬糖放进嘴里，酸甜的味道漫开来，像在说：好，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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