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丝线引风波

贞元二十四年的初春，冷宫偏殿的霉味里总算混进了点活气。窗棂缝里钻进来的风少了腊月的刀子劲儿，可苏一甜还是把自己缩成个球，蹲在唯一能晒着太阳的墙角搓丝线。

桌上摆着三个豁了口的竹篾盘，每盘里都蜷着一小缕丝线。最左边那抹胭脂红像刚剜下来的心头肉，中间的夕阳橙掺着点金粉似的，最右边那簇霞光紫更是绝了，在阳光下能看出层层叠叠的颜色变化，比宫里娘娘们头上的宝石头面还耐看。

苏一甜用银簪挑起根胭脂红线，眯着眼往亮处瞅。线细得跟头发丝似的，摸着却比寻常丝线韧实。她噗嗤笑出声，这哪是穿越开后宫剧本，分明是来古代搞纺织研发来了。

"茜草打底得用三遍，苏木固色时火候差一点都不成，还得用铁锅熬出铁锈水......"她嘴里念念叨叨，手指捻着丝线打了个结。这三色凝血染耗费了她整整五夜，伤口发炎了两次，系统商城里唯一兑换的金疮药都用在了手背上。

"叮！成功研发'三色凝血染'，解锁初级染匠技能，魅力值+5（当前15/100）。"机械音突然在脑子里响起。

苏一甜翻了个白眼："魅力值能换吃食不？能抵房租不？"她戳了戳系统面板上新亮起来的兑换图标，里面摆着甘草、茜草、紫草这些基础材料，偏偏没有她最缺的绸缎。

"得去浣衣局碰碰运气。"她把三束丝线宝贝似的缠在竹轴上，塞进贴身荷包。那半匹被靛蓝染液泼了的素绸还能抢救，只要找着合适的媒染剂......

推开偏殿门时，晨光正好斜斜地切过院落。冷宫的桃树刚打骨朵，草芽儿从石缝里钻出来，星星点点的绿。苏一甜缩紧洗得发白的宫装，踩着露水往浣衣局走。这条路她走了三年，闭眼都知道哪块石板会崴脚，哪个拐角能避开巡逻侍卫。

浣衣局永远跟个蒸笼似的，大老远就听见"哗啦啦"的搓衣声，混杂着皂角的刺鼻气味。几十个宫女跪在青石板上弓着背，像一排被风吹蔫的庄稼。苏一甜贴着墙根溜，眼睛瞟着墙角那堆废料——那里偶尔会有被撕破的绫罗绸缎，都是贵人穿旧不要的。

"找到了！"她心里跳了一下。那堆破布里裹着半匹米白色杭绸，看着像是被香灰烫了个小洞才遭丢弃。这种料子最适合做展示样衣，染出来的颜色准保鲜亮。

苏一甜刚把杭绸拽出来，荷包突然"啪嗒"掉在地上。三束丝线轱辘辘滚出来，在晨光里像三条小蛇似的蜷着，那颜色亮得晃眼。周围搓衣服的宫女都停下了手，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丝线。

"哪来的贱婢在此鬼祟！"尖利的嗓音跟淬了毒的针似的扎过来。苏一甜心里咯噔一下，慢慢转过身。

刘嬷嬷站在廊下，三角眼吊得老高，手里的烟杆"笃笃"敲着地面。这老太婆是浣衣局的掌事，出了名的黑心肠，去年就有个小宫女因为丢了块布料被她打个半死。

"嬷嬷。"苏一甜把杭绸往身后藏了藏，"奴婢来寻点废料......"

"寻废料？"刘嬷嬷的目光滑到地上的丝线上，突然拔高了声音，"好啊！原来是你这冷宫的小蹄子偷了宫里的苏木！"她几步冲过来，抬脚就往丝线上踩。

"别碰！"苏一甜扑过去护住线轴，手背被刘嬷嬷的鞋头蹭到，火辣辣地疼。

"反了你了！"刘嬷嬷柳眉倒竖，"这等胭脂色分明是用贡品苏木染成！你一个冷宫贱婢哪来的份例？"她身后的几个宫女也围上来，手里还滴着水的棒槌攥得死紧。

苏一甜把线轴紧紧抱在怀里，脊梁骨挺得笔直："这是奴婢自己染的，没用宫里一针一线。"

"自己染的？"刘嬷嬷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就凭你？这染坊里的老师傅都调不出这颜色！"她突然伸手去抢苏一甜怀里的线轴，"拿来我瞧瞧！"

两人拉扯间，刘嬷嬷"哎哟"一声撞在旁边的染缸上。半缸靛蓝色的染液"哗啦"泼出来，溅了苏一甜一身，半匹杭绸瞬间浸成了青黑色。

"救命啊！来人啊！"刘嬷嬷突然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喊，"这贱婢毁了贵妃娘娘的锦缎！还想打人啊！"

周围的宫女都惊呆了，明明是刘嬷嬷自己撞翻的染缸。可没人敢出声——谁不知道刘嬷嬷是李才人的远房表姨。

苏一甜气得浑身发抖，染液顺着发梢往下滴，靛蓝色的水珠在地面晕开一朵朵小花。她指着刘嬷嬷的鼻子："你敢再说一遍？明明是你自己......"

"住口！"刘嬷嬷霍地站起来，枯瘦的手指戳着苏一甜的额头，"大家都看见了！是你偷了染料毁了贡品！给我拖下去掌嘴五十！"

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立刻扑上来扭住苏一甜的胳膊。苏一甜挣扎着，荷包里的线轴掉在地上，胭脂红线滚出来，沾了泥水反而更艳了，像一条淌血的小蛇。

"住手！"苏一甜猛地挣开婆子，抓起线轴和几片碎布，"我能证明这是我自己染的！"她捡起地上一朵紫茉莉，又从墙根抠下块锈铁，"谁给我碗水！"

没人敢动。刘嬷嬷冷笑着抱臂旁观："行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变戏法！"

苏一甜咬咬牙，把碎布塞进嘴里嚼烂，混着唾液吐在手心里，又捡起锈铁用力摩擦。等手心渗出黑褐色的铁屑，她抓起那团花泥在白绸角上快速揉搓。不过片刻功夫，原本雪白的绸角竟染上了淡淡的紫罗兰色。

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浣衣局的宫女天天跟染料打交道，可从没见过这么快就能上色的法子。

刘嬷嬷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妖术！这是妖术！"她突然尖叫着扑上来撕苏一甜的头发，"你这狐狸精！竟敢在宫里用邪术！"

苏一甜被扯得头皮发麻，手里的线轴再次掉在地上。就在这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突然响起："这是在做什么呢？大清早的就吵吵闹闹。"

众人齐刷刷回头。李梦瑶披着件藕荷色披风，珠翠环绕的发髻上斜插着支金步摇，正慢悠悠地站在廊下。她身后跟着四个宫女，个个穿得比冷宫主子还好。

"才、才人娘娘！"刘嬷嬷立刻换了副谄媚面孔，颠颠地跑过去，"您来得正好！这贱婢用妖术染出诡异颜色，还毁了贵妃娘娘的锦缎！"

李梦瑶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三束丝线上，瞳孔微微一缩。虽然沾了泥水，可那光泽那色泽，比她上个月赏到的云锦还要好看。她慢慢走过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苏一甜："苏姑娘倒是好本事，在冷宫还能研究这些玩意儿。"

苏一甜咬着嘴唇没说话。她知道这女人笑里藏刀，上回踩伤她手背的账还没算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李梦瑶话锋一转，纤纤玉指捻着帕子轻拭唇角，"宫规就是宫规。染色技艺乃皇家机密，岂是你一个宫女能随便学的？"她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算计，"刘嬷嬷也是职责所在。"

苏一甜猛地抬头，撞进李梦瑶含笑的眼睛里。那笑容像淬了毒的蜂蜜，甜腻又危险。她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要把偷学技艺的罪名坐实啊！

突然，眼角余光瞥见走廊拐角有片玄色衣角一闪而过。那料子看着眼熟，跟上次雪地里赵景琰穿的常服很像。苏一甜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沉了下去——就算太子在这儿，又关她什么事？

"既然苏姑娘说这是自制技艺，"李梦瑶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掩唇轻笑，"不如就当着大家的面露一手？三日内若能染出同等色泽的丝线，这事就算了。若是不成......"她拖长了语调，"那就按偷学宫技的罪名处置，如何？"

刘嬷嬷立刻接话："对！三日内要是拿不出证据，老身就禀报总管，治你个盗窃宫物、毁谤上司之罪！"

周围的宫女都露出同情的神色。谁不知道刘嬷嬷把着浣衣局的染料库，一个冷宫宫女上哪儿找材料去？

苏一甜看着地上那三束来之不易的丝线，又看了看李梦瑶和刘嬷嬷得意的嘴脸，突然笑了。她慢慢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沾了泥水的线轴，用袖子一点点擦干净。

"好。"她站起身，目光扫过围观的宫女，最后落在刘嬷嬷脸上，"我苏一甜对天起誓，三日内必以自创技法染出同等色泽丝线！"她顿了顿，加重语气，"若是成了呢？"

刘嬷嬷愣了一下，随即嗤笑道："你若成了，老身就把浣衣局的染料库钥匙交给你！"这话她说得底气十足——一个宫女，还能翻天不成？

苏一甜没再接话，抱着线轴和那半匹染坏的杭绸转身就走。阳光照在她背上，把影子拉得老长。没人看见她握紧的拳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的肉里。

回到偏殿，苏一甜"砰"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下去。靛蓝色的染液已经干透，在粗布宫装上留下大片斑驳的痕迹。手背火辣辣地疼，刚才被刘嬷嬷踩过的地方又红又肿。

"妈的！"她一拳砸在地上，尘土飞扬。凭什么？凭什么就因为她是冷宫宫女，连琢磨点手艺都要被人踩在头上？

"叮！触发限时任务：皇家染坊主理权！"系统音突然响起，带着从未有过的急促。

任务面板在眼前展开：【时限：3日；任务目标：成功复制并超越'三色凝血染'技艺，获得至少一位皇室成员认可；奖励：皇家染坊临时管理权、染料图谱（中级）、积分1000点；失败惩罚：魅力值-20，触发'宫规处置'剧情】

苏一甜盯着面板看了半晌，突然笑出声。皇家染坊主理权？这破系统总算干了件人事。她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桌边把三束丝线摆好。阳光下，胭脂红像跳动的火焰，夕阳橙像融化的金子，霞光紫像夜空的星河。

"恋爱攻略？去他妈的！"苏一甜抓起那半匹染坏的杭绸，眼睛闪闪发亮，"老娘要的是自己说了算！要的是想染什么就染什么！"

她撕掉被染液浸透的绸角，露出里面洁白的部分。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紫草要发酵三日才能出最佳紫色，茜草得用米酒炮制......还有最关键的血蛋白媒染剂，这次得想办法弄到鸡蛋，光靠自己那点血怕是不够。

苏一甜找出块炭笔，在斑驳的墙上画起草图。这里是配比公式，那里是蒸煮时间，墙角那个歪歪扭扭的小人则代表着刘嬷嬷——她画了个圈，又在上面打了个大大的叉。

窗外传来远处宫宴隐约的丝竹声，缥缈得像另一个世界的声音。苏一甜停下笔，转头望向那扇破窗。阳光正好照在她脸上，把她眼里的倔强和野心照得一清二楚。

"皇家染坊......"她拿起那束胭脂红丝线，在指间绕了个圈，"赵景琰......这深宫，老娘还就不信闯不出条路来了！"

丝线在她指间缠绕、收紧，最后打了个死结。那红色像一颗凝固的血珠，在苍白的指尖显得格外鲜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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