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窗棂的缝隙里一点点割进来,落在我的眼皮上,凉而薄。
睁开眼,我先看见的是斑驳的藻井像一池死水被风搅起的涟漪。
没死?
鼻尖先闻到霉味,掺着一点潮湿的泥腥,像有人把地窖里的土翻出来盖在我身上。
动了动,听见身下的竹榻吱呀一声,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这偏院还是空的,榻角的漆剥落了,露出灰白的竹筋,像一排细小的骨头。
院墙的青苔比记忆中更厚,像一层潮湿的绒毯,把石砖的棱角都磨成了柔软的弧度。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那双手曾布满剑茧,此刻它们掌纹浅淡得几乎看不见。
石桌上还留着发黄的瓷碗,我伸手去摸。
可这双手现在连捏碎瓷器都做不到。
我发现自己回到宋予刚当上皇帝的那年。
他变得不对劲,像一泓被月光滤过的湖水,清得发指,连半粒疯癫的渣滓都捞不着。
我看着他在金殿上打瞌睡。
龙椅还没坐热,他竟当着文武百官,脑袋一点一点,险些把冕旒晃下来。
御史大夫气得胡子乱颤:“陛下!”
他惊醒,袖口沾了口水,迷迷瞪瞪。
:“啊?下朝了?”
这不是宋予........
眼前这位……像被谁抽了骨,软得可笑。
真正的宋予杀人时,血能溅出三尺远。
这个?这个连蚂蚁都不敢踩。
批个奏折因为看见"斩"字打翻了砚台,墨汁顺着案几流成一条黑河。
他竟用袖子去擦,结果把自己染成了乌骨鸡。
我看着他。
夜出,竟在御花园里迷路。
黑灯瞎火,他提着灯笼原地打转,嘴里念念有词。
:“出口在哪儿……导航害人……”
一个黑影掠过屋脊,他吓得到处乱窜最后抱着树不放,惨叫响彻夜空。
:“鬼啊——!”
我躲在太湖石后,差点笑出声。
这不是宋予,这是个冒牌货。
我竟觉得他抱树发抖的样子……有点可爱。
这念头一出来,我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耳光声闷在衣袖里,像杀一只蚊子。
我趁他下朝现身,在他面前装傻,骗他带我出宫。
我想让他多陪我。
他是个骗子。
他是假的。
我也是假的。
两个假人凑在一起,竟想演一出真戏。
可我似乎喜欢上了这样一个到处乱窜的骗子。
因为我是个傻子。
他窜去哪,我的目光就追到哪。
这世和前世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永安公主似乎和我一样。
她会扰乱我的生活。
我会将她扼杀在摇篮里。
无论怎样她都会死于一场意外。
可是我的计谋没有得逞。
当我去杀她的时候,看见了那傻子比我先行一步去永安公主的房。
好笑的就是他被护卫的一句:“什么人!”
吓得乱窜狂奔。
我放弃了行动,偷偷跟着他。
看着他到处乱窜。
我蹲在屋脊上,夜风把我蹲在屋脊上,夜风把衣摆吹得像招魂幡。
胸口那只无形的手开始拧麻花,每拧一圈,就挤出一点酸水。
我看见他牵着侍卫的手——那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曾在我梦里替我擦泪。
现在它们在另一个人的掌心出汗。
我忽然明白,这不是嫉妒,是饥饿。
饿到想把他的手指一根根咬下来,藏进自己空荡荡的肋骨里。
等我在次醒来时回到娘亲刚去世的几年。
大黄还没有老死,那些皇子也没有死。
醒来时,大黄正用断尾扫我的脸。
它左眼糊着脓,却还记得舔我手腕上娘的头发。
我抱住它,把脸埋进它打结的皮毛,闻见一股陈年的血腥。
眼泪砸在它脊背上,它抖了抖,没有叫。
我忽然庆幸——还好它还没老死,还好它不记得我上一世把它丢在乱葬岗喂乌鸦。
燕青回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