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潮水般退去时,裴砚宁的指尖触到了冰冷的石面。符文在青砖上泛着幽蓝的光,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她撑起身体,银簪从袖中滑落,在石台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醒了?"
声音从阴影处传来。萧景珩倚在密室角落,右眼缠着的纱布渗出黛蓝色血迹,指尖把玩着一块铜镜碎片。他脚边散落着几页奏折,朱砂批注在昏暗里红得刺目。
裴砚宁没有答话。她看向石台中央——两份契约静静躺在那里,墨迹被血浸透,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褪色程度。左侧那份边缘卷曲,正是她亲手所书的"五感相通";而右侧契约上,"生死同命"四个字力透纸背,边缘有反复摩挲的痕迹。
"陛下好算计。"银簪突然抵住右侧契约,"用沉水香掩盖右眼流血时,是不是连心跳声都算准了?"簪尖划破纸面的刹那,萧景珩的纱布突然洇开更大片血迹。
他闷哼一声,铜镜碎片扎进掌心。"爱卿不妨看看这个。"染血的手掌拍在石台上,裂纹突然组成北狄文字"血契"。三块镜片浮空旋转,映出冬猎场的完整画面——
年轻太子的狐裘大氅扫过积雪,残缺的拇指不是托住她拉弓的手腕,而是死死攥住一支射向她后心的暗箭。鲜血顺着箭杆滴在弓弦上,与此刻石台渗出的黛蓝色液体渐渐交融。
"北狄刺客的箭镞淬了毒。"萧景珩扯开纱布,露出血肉模糊的眼眶,"这支眼睛看过他们的布防图,所以必须废掉。"纱布垂落的阴影里,隐约可见未愈合的伤口深处有金属反光。
裴砚宁的右眼突然剧痛。她捂住眼睛后退两步,后背撞上刻满符文的墙壁。蓝光顺着衣料攀爬,在袖口织出与萧景珩龙袍相同的暗纹。
"报——!"石门被撞开的巨响截断了质问。羽林卫统领跪在门槛外,铠甲上沾着黑水峡特有的红土。"北狄骑兵突破鹰嘴崖,距王庭不足百里!"
案头地图无风自动,三处被朱砂圈住的隘口同时渗出鲜血。萧景珩抓起虎符的瞬间,裴砚宁已经劈手去夺。
"你拿不稳。"他忽然松开力道,任她将虎符抢到手中。金属棱角割破她掌心时,萧景珩的右手同步裂开一道伤口,"就像三年前那支箭——"
虎符突然发出嗡鸣。两道血线沿着凹槽游走,在中央拼出半幅北狄王庭的地形图。裴砚宁的瞳孔骤然收缩——图中标注的粮仓位置,正是她上月批红削减守军的西岭营地。
铜镜碎片突然集体炸裂。最大那块擦过萧景珩颈侧,钉入石壁时显出一行小字:"缔约者伤共"。裴砚宁的脖颈立刻浮现血痕,而萧景珩已经撕碎两份契约,带着满手黛蓝色血液按住她流血的位置。
"现在,爱卿信了?"
密室外传来杂沓脚步声,兵器碰撞声混着传令官的嘶吼。裴砚宁捏紧虎符,裂纹中浮现出更多被篡改的奏折——那些她曾以为是自己运筹帷幄的决策,字里行间全藏着人为引导的痕迹。
萧景珩的佩剑突然出鞘三寸。剑刃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也照亮石门缝隙里一闪而过的蹀躞带——哑婢尸体上那条,扣着缺了右耳的狼头火漆印。
"看箭!"
他猛地将她拽到身后。一支狼牙箭钉入她方才站立的位置,箭尾系着的羊皮卷滚开,露出北狄可汗的亲笔战书。裴砚宁的银簪脱手而出,与萧景珩同时劈向契约残片。
纸屑纷飞中,虎符突然迸发刺目红光。
\[未完待续\]虎符的红光在两人指缝间炸开,裴砚宁眼前突然闪过无数记忆碎片——西岭粮仓的守卫名册上,每个被朱砂划去的名字都对应着萧景珩案头阵亡将士的抚恤奏折。她喉咙里泛起的血腥味突然变了调,竟尝出三年前那支箭镞上的铁锈味。
"你早就知道。"她攥着虎符的手在抖,金属棱角却扎不进掌心——萧景珩的手先一步垫在了下面。鲜血顺着两人交握的指节滴落,在地图上洇出新的隘口标记。
萧景珩突然扯开衣领,锁骨下方露出道陈年箭疤,位置与她后心旧伤分毫不差。"当年冬猎场的刺客..."羽林卫的撞门声淹没了后半句,石门缝隙里突然射进三支鸣镝箭,箭尾绑着的火把将密室照得雪亮。
裴砚宁瞳孔骤缩。火光映出萧景珩右眼纱布下的金属光——那根本不是伤药,是嵌在眼眶里的半片北狄虎符。她袖中银簪"铮"地弹开机关,簪尖吐出的细链正勾着另半片虎符凹槽。
"报——!"又一名传令官跌进密室,肩甲上插着西岭特产的黍秆,"粮仓...粮仓是空的!"他吐着血沫抓住裴砚宁的衣摆,"但守军...全部活着..."
萧景珩的佩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震颤。剑穗上那枚缺角的铜钱"啪"地裂开,露出里面微型沙盘——正是用削减的军饷在鹰嘴崖后筑起的第二道防线。裴砚宁的银簪链突然绷直,虎符裂隙中射出道光束,将铜镜碎片重新拼成完整的北狄布防图。
"看清楚了?"萧景珩捏碎染血的纱布,黛蓝色血珠悬浮成北狄文字"诱敌"。他残缺的拇指抚过她虎口旧伤,那里正浮现出与沙盘完全一致的等高线,"三年前那箭若不接,现在插在你后背的就是..."
石门轰然倒塌。北风卷着黑水峡特有的硫磺味灌进来,裴砚宁在漫天飘散的契约残片里看清了——每片碎纸上都叠印着两份契约,墨迹渗透纸背组成新的北狄文字:"同命者,五感皆为利刃。"
萧景珩突然将她扑倒在石台后。一支玄铁箭穿透他左肩,箭尾系着的狼髀石滚到她手边——正是三年前哑婢临终攥着的那枚。裴砚宁的银簪自动绞住箭杆,簪头吐出的丝线正是当年缝补龙袍的金蚕丝。
"现在..."萧景珩咳出的血染红她前襟,手指却稳稳按住她颤抖的腕脉,"能信我一次么?"他染血的睫毛扫过她脸颊,右眼纱布下传来齿轮转动的轻响——那机械的节奏竟与城外战鼓完全同步。
裴砚宁突然反手扣住他手腕。两人交握的掌心里,虎符残片正自动拼合成完整的北狄王玺。她终于看清萧景珩始终藏在袖中的右手——掌心密密麻麻全是箭伤愈合的痕迹,每道疤痕都精准对应着她这些年遭遇的暗杀轨迹。
城外突然爆出惊天动地的轰鸣。地动山摇间,萧景珩残缺的拇指擦过她眼角,沾走的湿润不知是血是泪:"听..."他染血的唇几乎贴着她耳垂,"这是西岭粮仓的陶瓮炸裂声..."
裴砚宁的银簪突然发出尖啸。簪头射出的金线刺入他右眼纱布,勾出的却不是预想中的暗器,而是半枚带着体温的铜钥匙——正是她五年前遗失的那把,上面还留着为救他留下的砍痕。
"陛下!"羽林卫的嘶吼混着瓦砾崩塌声传来,"北狄人用了火牛阵!"萧景珩却突然笑了,染血的手指穿过她散落的发丝,从发根取下一片枯叶正是冬猎场那棵替她挡箭的老松树的叶子。
裴砚宁的虎符突然发烫。烫伤处浮现出微型地图,显示火牛阵冲击的路线恰好绕过所有削减守军的粮仓。她猛地抬头,正看见萧景珩用染血的纱布在箭杆上写字——那歪斜的笔画竟与她批阅奏折时的字迹一模一样。
"你..."她抓住他写字的右手,发现掌心旧伤里嵌着细小的墨块。萧景珩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珠在空中组成北狄文字"傀儡"。城外战鼓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陶瓮破裂的清脆声响——正是当年她为他熬药时打碎的那只。
裴砚宁的银簪"当啷"落地。簪身滚出颗黢黑的药丸,正是三年前她试毒时咽下的那种。萧景珩的纱布突然散开,露出机械右眼里旋转的北狄符文——每个字符都对应着她这些年中毒后写下的药方。
"继续恨我。"他捏碎药丸抹在她虎口伤处,黛蓝色血液突然变成治愈的金色,"但别停在这..."话音未落,最后一支鸣镝箭射穿他胸口,箭尾系着的正是裴砚宁当年留给死士的玉佩。
虎符在此时完全融合。红光中浮现出完整的军事部署图,每处标记都用的她独创的暗记。裴砚宁突然听见自己心跳声与战鼓同频,而萧景珩染血的手指正轻轻点在她颈动脉——那里跳动的节奏,竟与他机械右眼的齿轮转动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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