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夜饮

子时三刻的梅林笼罩在蓝紫色雾气中，积雪压弯的枝条在月光下投出网般的阴影。裴砚宁赤脚踏过雪层，足底传来的刺痛让她想起冷宫冰棱刺穿掌心的感觉。梅香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颈侧北斗纹随着靠近石桌的每一步愈发灼热。

石桌上的合卺酒壶结着冰晶，壶身龙纹泛着青白。无风自动的梅枝突然齐刷刷向后仰去。裴砚宁伸手的瞬间，袖中滑落的契约残页自燃，灰烬在壶口上方凝成"饮尽"二字。

"果然在这里..."指尖触到冰凉的壶柄时，琥珀色酒液翻涌，露出沉淀在壶底的暗红结晶。那些细小的颗粒像活着般蠕动，在月光下折射出星芒状光点。

壶中传来清脆的碎裂声。冰晶裂开的缝隙里渗出朱砂色的液体，将酒液染成当年大婚夜的颜色。

"萧景珩你..."举杯到唇边时，整片梅林的积雪同时震颤。左侧第三棵老梅拦腰折断，龙纹袖摆扫落的碎冰擦过她手腕。

咳血的皇帝从虚空中跌出，龙袍前襟新浸的血渍与旧痕叠成星图。他染血的五指扣住她手腕："不能...现在喝..."

裴砚宁旋身错步，发间金簪划过他手背。簪尖带出的血珠坠入酒液，壶底结晶发出蜂鸣般的震颤。

"你每晚在沉水香里掺的什么？"她将酒杯护在胸前，后退时踩碎雪下的东西。清脆的骨裂声里，萧景珩脸色比雪还白："三百六十五天...每天取血就为今天？"

皇帝暴起夺杯的动作扯裂了胸前伤口。血滴在雪地上像活物般游走成线。争夺间半杯酒液泼洒而出，琥珀色的液体在雪面蚀刻出清晰的星轨——五年前毒箭袭来时，萧景珩用身体挡在她前方的轨迹。

"看清楚了？"萧景珩扣住她后颈，沾血的拇指按在她北斗纹上。雪地星图倒映在夜空，每道血线都延伸出光带，组成御花园的立体投影。十岁的萧景珩虚影正在图中咳血，手中金簪扎向自己心口。

现实中的萧景珩剧烈颤抖，剩余的酒液在杯中沸腾。他强行将酒杯抵在她唇间，心口却迸发金光——杯形印记透过龙袍清晰浮现，每道纹路都在渗血。

"喝下去。"皇帝的声音混着咳血的气音。

裴砚宁咬紧的牙关被捏开，冰凉的酒液混着他掌心血味灌入喉咙。吞咽的瞬间，萧景珩膝盖砸断三根梅枝的声响清晰可闻。他跪地的姿势与雪地图中十岁的身影重合，两人心口同时亮起杯形印记的光芒。

记忆涌入脑海。大婚夜的合卺酒里浮着血珠，萧景珩在契约背面添加的朱砂条款，御书房深夜修改的生效时限...所有碎片重组，最后定格在毒箭袭来时，那道将她护在怀里的身影。

"原来挡箭时的血...不是溅上去的..."裴砚宁跪倒在雪地里，指尖触碰萧景珩心口发光的印记。契约反噬的金光突然分出一缕缠上她手腕。

萧景珩染血的手掌覆住她眼睛："别看..."

裴砚宁扯开他的手掌。雪地里的血线自动重组，拼出契约背面被修改的条款。在这行朱砂字迹下方，还有道补充："痛极时，可饮合卺酒。"

"你喝了五年血酒..."她抓住萧景珩的衣领，"就为今天替我..."

皇帝偏头咳出大口鲜血，飞溅的血珠在雪地上组成新的星象。北斗第七星的位置钉着半支金簪——幼年萧景珩在记忆幻境中使用的凶器。

梅林深处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萧景珩沾血的唇擦过她耳际："子时...过了..."他心口的杯形印记黯淡，"下次反噬...是七日后..."

裴砚宁腕间的印记灼亮。契约反噬的金光分成两股，一股缠着萧景珩心口，另一股顺着她指尖爬上小臂。雪地星图上的血线沸腾，在两人之间架起赤金色的光桥。

"分走一半..."她将额头抵在萧景珩渗血的领口。

皇帝瞳孔里映出她颈侧发光的北斗纹。契约反噬的金光暴涨，将整片梅林照得如同白昼。积雪融化的水汽中，幼年萧景珩的虚影在石桌上方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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