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转校生

九月的风裹着梧桐叶的干燥气息钻进衣领时，明德中学的爬山虎正把整面灰砖墙染成暗红色。

初二(3)班的教室里，王老师推了推黑框眼镜，戒尺轻敲讲台：“安静，同学们安静一下，今天我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

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他的后背瞬间绷紧，喉咙发干。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来。教室里立刻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哇，好漂亮.."

“是男生吗?怎么跟女的一样.."

“皮肤好白啊...”

这些评价像针一样扎进年浅之的耳朵。他早就习惯了人们对他的外貌评头论足——一米六的身高，体重不到五十公斤，加上遗传自母亲的精致五官和瓷白的皮肤，从小到大，他总被人误认为是女孩子。

“大家好，我叫年浅之。“他的声音很轻，但意外地清澈，“从今天开始..请大家多多关照。“说完，他迅速鞠了一躬，额前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眼睛。

"年同学之前在市一中就读，成绩很好，尤其是理科。“李老师环顾教室，“大家要好好相处。班长，你那里还有空位吧?"

教室倒数第一排，一个男生举起手：“有的，老师。”

年浅之寻声望去，那是一个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男生——小麦色的皮肤，利落的短发，肩膀宽阔，校服下隐约能看到结实的肌肉线条。“傅希阳是我们班的班长，也是你宿舍的宿舍长。“李老师对年浅之说，“你坐他旁边，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他。"

傅希阳主动把椅子往外挪了挪，给他让出更多空间：”书包给我，我帮你放后面。”

年浅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书包递了过去：“谢谢。“他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不用这么客气，以后就是同桌了。“傅希阳爽朗地说，“我叫傅希阳，如你所知，是班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年浅之只是轻轻点头，然后迅速翻开课本，摆出一副准备认真听课的姿态。

他不想表现得无礼，但也不擅长应付这种自来熟的热情。从小到大，因为外貌和性格，他经历过太多虚假的友善和背后的嘲笑。

第一节课是数学，年浅之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他能感觉到身旁的傅希阳时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但他始终盯着黑板，假装没有注意到。

下课铃响起，年浅之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去洗手间避开即将围过来的好奇同学，却发现傅希阳已经站起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一起去小卖部吗?我请你喝饮料。“傅希阳笑着说，“算是迎新。”

“不用了，谢谢。“年浅之低头收拾桌面，“我想先去个洗手间。"

“哦，那我陪你去吧。”年浅之抬起头，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过分热情的班长。

他的眼睛很好看，不是纯黑，而是带着一点琥珀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明亮。此刻那双眼睛里满是真诚，看不出半点嘲弄或虚伪。

“走吧，我带你去。“傅希阳自然地搭上他的肩膀，又立刻拿开，“哇，你怎么这么瘦，全都是骨头。”

年浅之不自在地缩了缩肩膀：”..我从小就这样。”

“没什么不好的，就是.“傅希阳突然压低声音，“班上有些人可能会说闲话，你别往心里去。"

年浅之苦笑了一下：“习惯了。"

去洗手间的路上，他们经过走廊的玻璃窗，年浅之无意间看到两人的倒影——傅希阳比他高出大半个头，身材结实，走起路来充满自信：而自己则像一只误入白天鹅群的小麻雀，瘦小、苍白、格格不入。

洗手间里，年浅之刚走进隔间，就听到外面传来几个男生的声音。

“那就是新来的转校生?长得跟个娘们似的。"

“听说是从市一中转来的，估计就是个书呆子。”

一阵猥琐的笑声让年浅之的手指僵在了门锁上。他咬住下唇，决定等那些人走了再出去。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了，但每次都会像第一次听到一样刺痛。

脚步声渐渐远去，年浅之这才从隔间出来，发现傅希阳靠在洗手台边等他。

“没事吧?”傅希阳递过来一张纸巾，年浅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谢谢。“他接过纸巾，声音有些发抖，“其实你不用这样..”

“没事，“程晓阳拍拍他的肩膀，“别担心，陈禹他们就是嘴欠，人其实不坏。"

年浅之点点头，心里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感激傅希阳，但又担心这样会让他在班级里更加孤立。保护有时候也是一种特殊的标记，会让被保护的人显得更加与众不同。

午休时分，阳光慵懒地洒在教室里，年浅之独自坐在座位上，目光有些茫然地望着桌面。

就在这时，傅希阳的指尖在他的桌面边缘轻叩了两下。那双手生得好看，指节分明却不突兀，指甲修剪得干净平整，透着淡淡的光泽。

“发什么呆?”他指尖最后在桌面上，点了点，声音里带着笑意，手指的阴影在纸上轻轻晃动。

年浅之下刚抬起头，颈间还带着久坐的微酸，视线恰好撞进一道温和的目光里。

傅希阳就站在他的桌旁，半侧着身，对上视线的瞬间，他唇角弯起的弧度更明显了些，不是那种张扬的笑，而是眼角眉梢都带着暖意的温和，像初春化雪的风，连带着他眼里的光都软乎乎的，轻声问：“走，带你去宿舍。”

年浅之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来，默默地跟在傅希阳的身后。

傅希阳单手插兜走着，两人之间隔着一道不远不近的距离。

302宿舍的门半掩着，推开门，一股淡淡的汗味和洗衣粉的香气混合在一起。

宿舍是四人间，空间不算大，但布置得很整洁。傅希阳指了指其中一张上下铺的下铺：“就这张。”

年浅之站在床前，指尖先轻轻略过床板，确认没有灰尘后才轻轻放下背包。

“这么讲究?又不脏，张轩转学前都擦干净了。”

上铺突然传来傅希阳的声音，年浅之回头望去。

——他懒散地趴在上铺栏杆上，饶有兴趣的看着年浅之，男生的黑发垂下来，校服领口的扣子放肆敞开着，露出锁骨处一道浅浅的疤痕。

年浅之没接话，只是把床单抖开。布料扬起的气流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眉心一颗很淡的痣。

背后传来一阵“吱呀——”声，傅希阳走到他身旁。傅希阳突然伸手抓住床单一角：“我帮你?”

“不用。”年浅之拽回床单。两人隔着床单短暂用力，傅希阳先松了手，笑的却更加灿烂了。“你的钥匙，“傅希阳用气音说，“刚才从你包里掉出来的。”

年浅之瞳孔骤缩，下意识去摸书包侧袋—一空的。傅希阳手腕一翻，钥匙消失在掌心。

“还我。”年浅之伸手去够，差点失去平衡栽进傅希阳怀里。男生笑得胸腔震动，薄荷味的气息扑在年浅之鼻尖。

“急什么?“傅希阳显了晃身子，钥匙串在指尖叮当作响，“锁日记本的?”

“药盒。”

空气突然安静。傅希阳停住动作，他的脸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宿舍门突然被撞开。一个高个子男生倒退着进来，怀里抱着三个叠在一起的快递盒，最上面的摇摇欲坠。

“让让让让——要倒了!”

年浅之下意识伸手扶住最上面的盒子，指尖碰到男生的手背。对方“啊”了一声，盒子还是撒了一地。

“赵鹏你傻啊!“后面跟进来的戴眼镜的男生蹲下来捡东西，“说了分两次拿。”“这不是快一点嘛。“赵鹏挠头，转向年浅之，“谢了啊，你是新室友?”傅希阳幽幽道：“他叫年浅之，刚拒绝了我的热心帮助。”

年浅之抿了抿嘴，弯腰帮忙捡最后一个快递盒。盒角有些潮湿，沾着他指尖一点凉意。

“这是李俊霖。“赵鹏指着戴眼镜的男生，又拍拍自己，“我是赵鹏。”

李俊霖推了推眼镜：“赵鹏，你快递压到我数据线了。”

“啊?哦哦..”

趁着两人忙着拆快递，傅希阳凑过来，几乎贴着年浅之的耳朵：

“秘密啊?”

锁药盒的?什么药要锁这么严实?

年浅之猛地转头，鼻尖差点撞上傅希

阳的脸。他看见对方瞳孔里自己放大的倒影，和一抹得逞般的笑意。

下一秒，钥匙“啪”地掉在年浅之枕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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