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归朝欢

御驾回銮的声势浩大，紫禁城厚重的宫门缓缓开启，迎接帝王的归来。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宫闱。

慈宁宫内

“老佛爷，令妃娘娘，” 一个伶俐的小太监快步进殿，脸上带着喜气，利落地打了个千儿，“回禀老佛爷、娘娘，皇上御驾已到神武门，正往乾清宫方向去呢！紫薇格格和晴格格小燕子姑娘也一同回来了！”

老佛爷正拿着一个布偶逗弄着十五阿哥，闻言脸上立刻绽开舒心的笑容：“好！好！总算是平安回来了！” 她看向摇篮边温婉含笑的令妃。

令妃何等聪慧，立刻心领神会。她起身，动作轻柔地将正咿呀伸手要抓布偶的十五阿哥抱进怀里，对着太后盈盈一福，笑容得体又带着一丝促狭：“老佛爷，皇上刚回宫，想必有许多话要跟您说，紫薇和小燕子也需安置。臣妾就先带十五阿哥回延禧宫了，免得小家伙闹腾，扰了您和皇上说话。”

老佛爷满意地点点头，眼中是对令妃懂事的赞许：“去吧，孩子离不得你。晚些时候再带他来玩。” 令妃抱着十五阿哥，又行了一礼，这才带着宫人，仪态万方地退出了慈宁宫，将空间留给即将到来的帝王和他“特别”带回来的那两位。

永和宫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永和宫午后的沉寂。一个身影几乎是冲进了宫门，带着一路的风尘仆仆和难以言喻的沉重气息——正是五阿哥永琪。

“永琪！永琪！你回来了！” 欣荣一直心神不宁地在殿内踱步，听到动静第一个冲了出来。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狂喜和激动，眼中瞬间盈满了泪光，“我一直让人打听着，不是说还要好几日吗？你怎么……” 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快步上前就想拉住永琪的手。

然而，永琪的脚步在她面前猛地顿住。他抬起头，那张原本俊朗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长途跋涉的疲惫，更深的是挥之不去的阴郁。当他的目光触及欣荣那张充满期待和喜悦的脸庞时，那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冰封般的冷漠和……毫不掩饰的厌恶。那眼神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欣荣所有的热情和欢喜，让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桂嬷嬷原本在偏殿伺候愉妃，听到外面欣荣的喊声和不同寻常的动静，心头猛地一跳，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一看到院子里那个风尘仆仆却挺拔如松的身影，桂嬷嬷的眼睛瞬间瞪圆了，激动得浑身哆嗦，声音都变了调：“五……五阿哥？！真的是五阿哥回来了？！娘娘！娘娘！五阿哥回来了！五阿哥回来了啊！” 她一边喊着，一边像脚底装了风火轮似的，转身就往愉妃的寝殿冲去。

寝殿内，愉妃正倚在窗边，对着窗外一株枯败的梅树出神，形容憔悴，眼窝深陷，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大半精气神。桂嬷嬷那撕心裂肺的呼喊如同惊雷般在她耳边炸响！

“永琪……回来了？” 愉妃猛地站起身，身体却虚弱地晃了晃，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巨大的恐惧交织，生怕这只是自己思念成疾的幻听。桂嬷嬷已经冲了进来，一把搀扶住她颤抖不止的身体，声音带着哭腔：“娘娘！是真的！五阿哥就在院子里！就在院子里啊！您快出去看看！”

愉妃被桂嬷嬷几乎是半架半搀地扶出了寝殿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急切地搜寻着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身影。

只见庭院中央，永琪直挺挺地站着，目光越过僵立在一旁、脸色煞白的欣荣，直直地望向了被桂嬷嬷搀扶着、踉跄走出的额娘。当看到愉妃那比记忆中更加苍白憔悴、仿佛大病一场的容颜时，永琪眼中强忍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遏制！

“额娘——！” 一声饱含了无尽愧疚、痛苦和思念的呼喊，带着哭腔撕裂了空气。永琪“噗通”一声，双膝重重地砸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他朝着愉妃的方向，深深地叩下头去，声音哽咽破碎，充满了自责：

“额娘！儿子不孝！儿子收到您的信……不敢耽搁……马上就回来了！儿子不孝！让您这样担惊受怕，以泪洗面……儿子回来……是向您请罪的！额娘——！”

这泣血的呼喊，这重重的一跪一叩，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愉妃的心上。巨大的狂喜和失而复得的冲击让她几乎站立不住，全靠桂嬷嬷死死地搀扶着。她颤抖着，一步步走向跪伏在地的儿子，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永琪……我的永琪……真的是你吗？真的是我的儿子吗？” 愉妃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她终于走到了永琪面前，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轻轻抚上永琪低垂的头，感受到那温热的触感和真实的发丝。

“不要跪着……快起来……快起来让额娘看看……” 她哽咽着，双手用力想要将儿子拉起来，那力道却虚弱得可怜，“额娘……额娘真不敢相信啊……这些日子，额娘真害怕……真害怕永远失去你了……” 巨大的后怕让她泣不成声。

桂嬷嬷也在一旁抹着眼泪，激动地念叨着：“菩萨显灵！菩萨显灵啊！”

愉妃颤抖的手终于捧起了永琪满是泪痕的脸，贪婪地、一遍遍地描摹着儿子的眉眼，仿佛要确认这不是梦境。那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如同暖流，瞬间冲垮了她心中所有的恐惧和怨怼，只剩下纯粹的、劫后余生的感恩：

“你能回来……额娘好高兴……好高兴啊！” 她将永琪紧紧搂进怀里，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声音里充满了对上天的感激，“我要感谢上苍……感谢菩萨……儿子……” 她顿了顿，看着怀中泣不成声的儿子，眼中是母亲最深沉的爱与包容，“额娘……也要感谢你……谢谢你肯回来……谢谢你回到额娘身边！”

母子俩相拥而泣，巨大的悲伤与失而复得的狂喜交织在一起，将整个永和宫都笼罩在一片复杂而浓烈的氛围中。只有一旁的欣荣，看着这一幕母子情深的景象，看着永琪对愉妃流露出的、却从未给过她半分的脆弱和依恋，脸色苍白如纸，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心中一片冰凉。

慈宁宫内，气氛庄重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情。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洒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映照着几张饱经风霜却在此刻充满释然与期待的脸庞。

小燕子、紫薇、尔康、晴儿、萧剑，五人齐刷刷地跪在老佛爷面前，动作整齐划一，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老佛爷吉祥！给老佛爷请安，也给老佛爷请罪！” 紫薇的声音温婉而清晰，带着深深的愧疚，代表了众人的心声。她抬起头，眼中含着诚恳的泪水，“我们……我们劫法场，大逃亡，弄得宫里天翻地覆，让老佛爷震怒、操心……我们知道罪不可赦！求老佛爷网开一面，体谅我们的苦衷，情非得已……请老佛爷原谅我们！”

小燕子紧随其后，声音虽不如紫薇沉稳，却同样真挚：“老佛爷！我们知道错了！那时候脑袋一热就……求您原谅我们吧！” 尔康、晴儿、萧剑也纷纷叩首，表达着同样的悔意与恳求。

老佛爷看着跪在眼前的这五个年轻人，看着他们脸上真诚的歉意和劫后余生的复杂神情，心中百感交集。她没有立刻让他们起身，而是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们面前，目光在每个人脸上逡巡，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威严与审视，只剩下历经风波后的沧桑、理解，以及……深深的怜惜。

“快起来吧……” 老佛爷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她伸出手虚扶了一下，“不用行这么大的礼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紫薇身上，语气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慨和一丝自我责备：

“在真相大白后，再听你们这么说……我才是情何以堪啊……”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众人心中更深的波澜。“快起来吧，起来说话。” 她再次说道，语气更加温和。

“谢老佛爷！” 众人齐声应道，这才纷纷起身，垂手恭立。

老佛爷的目光首先落在紫薇身上，充满了慈爱和关切：“紫薇，” 她声音放柔了许多，“听说你眼睛一度失明，有没有彻底医治好啊？常太医怎么说” 那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紫薇心头一暖，眼眶瞬间又红了，连忙福身回答：“回老佛爷，常太医说只要不再受到大的刺激，精心调养，应该就不会再复发了。谢谢老佛爷的关心。” 她抬起头，眼中含着泪光，充满了真诚的歉意，“以前……是紫薇不懂宫中规矩，做了许多错事，又闹得天下大乱，连累老佛爷忧心，实在……实在抱歉万分。这次……跟皇阿玛回宫，紫薇也经历了一番内心的挣扎……”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释然，“老佛爷，我这条认亲的路……走得又远又曲折。本来……是真的不想再回宫的……”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老佛爷的目光充满了孺慕之情，“但是，亲情的呼唤，还是把我唤回来了。”

老佛爷听着紫薇的剖白，眼中也泛起了水光，她微微点头，声音带着感同身受的沉重：

“你的路走得辛苦，我这条路……走得又何尝不辛苦？” 她缓缓踱步，像是在回顾自己固执的过往，“我是个方方正正、不转弯的个性，宫里几十年的规矩，早就把我塑造得定了型。我承认，你和小燕子的出现，打乱了我的生活，也完全超乎了我的思考能力……” 她停下脚步，看向紫薇和小燕子，眼神坦然而带着一丝豁达的释怀，“让我像今天这样，诚心诚意地接纳你们……对哀家来说，也是一条……很辛苦的路啊。” 这份迟来的坦诚和理解，比任何宽恕的话语都更让人动容。

老佛爷的目光转向一旁的晴儿和萧剑，眼中的水光更甚，声音也带上了明显的哽咽：“我的晴儿……” 她看着晴儿清瘦了些但依旧温婉的脸庞，“听说你受伤了……伤在哪儿了？可都大好了吗？一点后遗症都没有了？” 那语气里的心疼，如同对待自己最珍爱的女儿。

晴儿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她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温暖：“好了，好了！老佛爷您看，我都好好的！有老佛爷您这么惦记着晴儿，什么伤都会好得很快的！” 那份依恋，未曾改变。

老佛爷的目光这才真正落在晴儿身边的萧剑身上，带着审视，但更多的是探究后的认可。她看着萧剑挺拔的身姿和沉稳坚毅的面容，微微颔首，语气平和而带着一丝感慨：“这位……就是我们晴儿的‘尔康’了，是吗？” 她用了这个比喻，既是对萧剑身份的确认，也是对晴儿选择的某种认同。

晴儿脸颊微红，带着幸福和羞涩，恭敬地福身：“回老佛爷，是。” 萧剑也立刻抱拳躬身，声音清朗：“草民萧剑，叩见老佛爷。”

“嗯，” 老佛爷点了点头，目光在萧剑身上停留片刻，终于露出一丝难得的、带着长辈温和的笑意，“一表人才，配我们晴儿，正合适。” 这句简单的认可，让晴儿和萧剑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晴儿更是感动得泪水涟涟。

最后，老佛爷的目光转向了从进门就有些局促不安、一直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小燕子。那目光里没有了往日的挑剔和不满，反而带着一种了然和温和的关怀。

“小燕子，” 老佛爷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小燕子耳中，让她浑身一僵，“你呢？这一路奔波，有没有受什么伤啊？” 这关怀的询问让小燕子有些受宠若惊。

她连忙摆手，结结巴巴地回答：“没……没有！老佛爷，我皮糙肉厚的，好着呢！” 说完又觉得不太妥当，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老佛爷看着她那副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随即，她的语气变得更加意味深长，带着一丝温和的促狭，仿佛能穿透人心：

“皇帝对你的心意……你应该明白了吧？”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在安静的慈宁宫里炸开！

“轰”的一下，小燕子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煮熟的虾子，连脖子根都红透了！她完全没想到老佛爷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直白地问出这个问题！她羞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任何人，尤其是……坐在上首、目光深邃、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笑意的乾隆！她支支吾吾，舌头像打了结：“明……明白了……老佛爷，我……我……” 后面的话彻底卡壳，只剩下无措的羞赧。

看着小燕子那副羞得快要冒烟的模样，老佛爷非但没有不悦，反而轻轻笑出了声，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理解和包容：

“女孩儿家，总是害臊些，这也正常。” 她语气温和，目光扫过同样有些惊讶但随即会意、面露微笑的紫薇和晴儿，最后又落回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小燕子身上，“你也别怪哀家问得直接。哀家这也是……有个准备。”

老佛爷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郑重，甚至带上了一丝属于长辈的、为晚辈操办终身大事般的认真：

“看看……送你这个媳妇儿，什么东西好。”

“媳妇儿”！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再次精准地劈中了小燕子！也彻底坐实了老佛爷的态度——她不仅接纳了小燕子，更是以对待“媳妇”的身份来定位她，这代表着皇家最高层面对这段关系的最终认可！

小燕子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彻底一片空白，羞得连耳膜都在轰鸣，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整个慈宁宫，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混合着震惊、感动、释然和浓浓祝福的寂静之中。

只有乾隆，看着小燕子那羞窘到极点、几乎要晕过去的可爱模样，深邃的眼眸中，笑意更深，满意和宠溺几乎要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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