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辞的腿伤虽在循序渐进地好转,却总有些反复。尤其是阴雨天,湿气顺着经脉往骨头缝里钻,疼得他夜里总睡不安稳,额上沁出冷汗,连运转灵力都难以完全压制那股钻心的酸胀。沈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整日里围着医官打转,问遍了各种治骨伤的方子,得到的答案无非是“静养”“循序渐进”,听得他耳朵都起了茧子。
这日午后,他正蹲在清寒殿的廊下给谢云舟煎药,看着药汁咕嘟咕嘟冒泡,心里烦得慌。林砚提着药篓从外面进来,见他这副模样,叹了口气:“你也别太急,仙长修为深厚,恢复起来总比常人快些。”
“快什么快,”沈妄没好气道,“都快半个月了,走路还得拄着拐杖,阴雨天疼得脸都白了。”他扒拉着头发,“你路子广,知不知道哪有专治骨伤的高人?最好是那种能妙手回春的。”
林砚想了想,一拍大腿:“哎,还真有!听说山下三十里的溪云镇,住着位姓苏的神医,专治各种疑难杂症,尤其擅长接骨续筋,多少达官贵人提着金银去求他,都被他赶出来了。就是脾气古怪得很,高兴了能给乞丐免费看病,不高兴了,皇帝老子来了也不见。”
“脾气再古怪也得去试试。”沈妄眼睛一亮,当即就从怀里摸出个钱袋,又跑去谢清辞的书房,翻出一罐对方平日里常喝的雨前龙井——那是去年江南巡抚送来的贡品,谢清辞自己都舍不得多喝。他把茶叶往怀里一揣,“我这就去溪云镇,晚了怕那神医又出门云游了。”
谢清辞在里屋听见动静,拄着拐杖走出来,眉头微蹙:“去哪?”
“去给你找神医!”沈妄冲他挥了挥手里的钱袋,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你在家等着,我保证给你把好消息带回来。”话音未落,人已经窜出了院门。
谢清辞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指尖却轻轻摩挲着拐杖的扶手,眸色柔和了几分。
溪云镇依着一条蜿蜒的溪流而建,镇上的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油亮,湿漉漉的,倒映着两旁的白墙黑瓦。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摇晃,看着倒有几分江南水乡的温婉韵味。沈妄一路打听着“苏神医”的住处,被问的人要么摇头说“不知道”,要么就神秘兮兮地指个方向,叮嘱他“小心点,别被苏老头的药罐子砸了”。
按着路人指的方向,他在镇子尽头找到了苏神医的住处——一间临河的小院,院墙是用鹅卵石砌的,爬满了牵牛花的藤蔓,院门上挂着块黑漆漆的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闲人免进”四个大字,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看着就不好惹。
他刚要抬手敲门,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老者探出头来,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鸟窝,手里还拿着个药杵,眉头皱得像个疙瘩,没好气地问:“敲什么敲?吵得我捣药都分神了。看病的?”
“是是是,”沈妄连忙点头,把手里的龙井递过去,笑得一脸讨好,“晚辈沈妄,想请神医为我……一位长辈看看腿伤,他前些日子被石头砸了,恢复得不太好。”
老者瞥了眼那罐龙井,鼻子“哼”了一声,语气依旧生硬:“我苏老头看病,只看缘分,不看礼。进来吧,别在门口挡着风。”
沈妄连忙应着,跟着他进了院子。院里种满了各种草药,紫苏、薄荷、当归……绿油油的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呛得人鼻子发痒。他跟着苏老头进了屋,见墙上挂满了泛黄的人体经络图,角落里堆着些不知名的草药标本,屋中央的药炉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散发着一股苦涩中带着点回甘的味道。
“坐。”苏老头指了指桌旁的板凳,自己则往太师椅上一坐,端起桌上的粗瓷茶杯抿了一口,眼神却锐利得像手术刀,直勾勾地盯着沈妄,“你那长辈什么症状?仔细说说,别漏了半点细节。”
沈妄不敢怠慢,把谢云舟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从秘境里被巨石砸中,到如今腿伤反复,阴雨天疼得难以入睡,连灵力都难以压制的细节,说得清清楚楚。
苏老头听完,捻着下巴上稀疏的胡须,沉吟片刻:“骨头错位伤了筋络,又在潮湿的山洞里待了三日,湿气侵体,淤积在骨缝里,寻常药石只能治标,治不了本。”
“那怎么办?”沈妄急得往前凑了凑,差点把桌子撞翻,“神医,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办法倒是有,”苏老头斜睨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但我这药引子难得,需要‘雪线草’和‘千年茯苓’。雪线草长在雪山之巅的悬崖上,三百年才开一次花;千年茯苓更是可遇不可求,得在人迹罕至的古林里才有。你有本事弄到?”
沈妄愣了愣,他虽没见过这两种药材,光听名字就知道有多珍贵。雪线草生长在雪山之巅,千年茯苓藏在古林深处,这哪是轻易能弄到的?但他看着苏老头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忽然咬了咬牙:“只要能治好谢师兄的腿,再难我也去弄!别说雪山古林,就是刀山火海,我也闯一闯!”
苏老头看着他眼里的坚定,像火焰似的跳动,忽然笑了,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小子倒是情意重。罢了,看在你这份心的份上,我这里正好有半块千年茯苓——是前几年在终南山采药时挖的,本想留着给自己当棺材本。雪线草的话,下个月昆仑山开山,你去碰碰运气,若是能采到新鲜的,我便为你长辈配药。”
沈妄大喜过望,“噗通”一声就给苏老头磕了个响头:“多谢神医!您就是活菩萨!”
“别急着谢,”苏老头摆摆手,示意他起来,“我有个条件。”
“您说!别说一个条件,就是十个百个,我也答应!”沈妄拍着胸脯保证。
苏老头的目光忽然落在他胸口,眼神锐利了几分:“我看你身上带着股子浊气,像是被什么阴邪东西缠身,时隐时现的。”他顿了顿,补充道,“你腰间那把乌木扇子,是从哪来的?”
沈妄心头一紧,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没想到这老头不仅能看出他身上的魔气,还注意到了那把扇子。他犹豫片刻,觉得在这位神医面前隐瞒也没用,便老实说了:“是在南疆一座古墓里捡的,看着好看就留着了,具体来历不清楚。”
苏老头点点头,没再追问,只是转身从药柜里拿出个油纸包,递给沈妄:“这里面是安神的药粉,你那长辈若是夜里疼得睡不着,用温水冲服一点,能好受些。”他顿了顿,语气严肃了些,“记住,雪山凶险,不仅有冰裂雪崩,还有雪狼出没,量力而行,莫要为了药材丢了性命。”
“我知道了,多谢神医提醒。”沈妄接过药粉,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又郑重地给苏老头鞠了一躬,才匆匆赶回青云门。
回到清寒殿时,天已经擦黑了。谢清辞正坐在灯下看书,见他回来,放下书卷:“回来了?”
“嗯!”沈妄把遇到苏神医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从对方的脾气说到药引子,最后拍着胸脯保证,“下个月昆仑山开山,我一定把雪线草给你采回来!”
谢清辞听完,眸色微动:“苏老头脾气古怪,从不轻易出手,你倒是好运气。”
“那是因为我心诚。”沈妄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凑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的,“等你腿好了,可得教我那招‘流风回雪’,林萤总说我剑法太野。”
谢清辞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少年的眼睛像盛着星光,忽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自然又亲昵:“雪山凶险,我陪你去。”
“你腿伤还没好……”沈妄下意识地反驳。
“到时候就好了。”谢清辞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眼神却带着温柔的笃定。
沈妄看着他,心里暖烘烘的,像被阳光晒过的棉花,软得一塌糊涂。他张了张嘴,想说“不用”,却被对方眼里的认真堵住了,最后只傻乎乎地笑了笑:“好啊,有仙长陪着,别说是雪山,就是魔域我也敢闯。”
他没注意到,谢清辞转身去倒茶时,眸色沉了沉——苏老头能看出沈妄身上的浊气,还特意问起扇子,看来这把扇子的来历,比他想的还要复杂。
而此时的墨尘,正坐在青云殿的偏厅里,听着手下的汇报。那弟子低着头,声音战战兢兢:“回长老,沈妄今日去了溪云镇,见了苏神医,两人在院里待了约莫一个时辰,沈妄离开时,手里多了个油纸包。”
“苏老头?”墨尘捏着茶杯的手指猛地收紧,茶水溅出几滴,“他怎么会掺和进来?”
站在一旁的李师叔连忙道:“听说那苏老头年轻时云游四方,与魔域有些渊源,会不会……他看出了沈妄的身份,想帮他遮掩?”
墨尘冷笑一声,眼神阴鸷:“不管他想干什么,都给我密切盯着沈妄和谢清辞!尤其是下个月昆仑山开山,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翻出什么花样。”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像催命的鼓点,“去查昆仑山的路线,看看哪里最危险……”
李师叔会意,躬身道:“是,弟子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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