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的风裹着初冬凛冽,吹过肃穆的忠义军大营。高悬的“袁”字大纛猎猎作响,取代了王二旧日的将旗。营内再无往日喧嚣,只有整齐的呼喝、沉闷的脚步和教官严厉的呵斥鞭笞声。关宁系军官如磐石般钉在要点,鹰隼般的目光扫视着操演的方阵。裁汰后的军士穿着新号衣,沉默挥舞兵器,动作如模具般规范,眼底深处只余茫然与不甘。
乾清宫偏殿,药味淡去。王二胸前的箭伤开始结痂,狰狞如蜈蚣。御医药材和他自身的蛮横生机,艰难驱除着“牵机散”的余毒。他已能缓慢踱步。朱小明每日仍来,立于殿门,目光沉沉扫过王二气色,最终定格在渗血的纱布上,停留片刻,不发一言离去。这无声的关注如巨石压着王二。他明白皇帝在等,等他伤好握刀。高耸宫墙隔绝了西山,困住了他这头焦躁的猛虎。
七日后,王承恩携朱批诏书至西山大营宣读:
一、 封王二“忠勇伯”,食禄八百石。
二、 忠义军名号不改,王二伤愈归营即为主将。
三、 王二伤愈前,袁崇焕**全权节制、调度、指挥忠义军一切事务。王二归营后,**亦需遵从袁督师军令行事。
四、 望将士感念皇恩,戮力同心,御外侮,慰周遇吉(追赠)忠魂。
营中肃静。士兵为王二得爵欣慰,为周遇吉感伤,但听到袁崇焕被赋予绝对权威,心底升起寒意与失落。“遵从袁督师军令行事”八字,如锁链套上他们心中猛虎的脖颈。袁崇焕面色如常领旨,转身面对三军,声音沉稳铁律:“陛下圣明!忠义军乃国之干城,军纪严明,号令统一!违令者,定斩不赦!”冰冷目光压下最后一丝不忿,营中只剩压抑回应:“谨遵督师令!”
诏狱深处,血腥弥漫。勋贵子弟们在酷刑绝望中枯萎,命运已定:斩首、传首、流放、充军、没入教坊司……家产抄没,府邸封条昭示皇权对勋贵的碾碎。底层水牢,遍体鳞伤的李国桢奄奄一息。骆养性捏着刚撬出的口供,阴冷目光闪烁,上面标记着外省武将名字和隐秘据点。“报与陛下。吊着他的命,还有用。”一场更深广的犁庭扫穴,正悄然向京畿外蔓延。
十日后,王二伤口基本愈合,行动无碍,唯“牵机散”余毒未清,阴冷激动时筋骨仍酸麻。朱小明下旨:忠勇伯王二,明日归营!偏殿内的王二猛地站起,独眼爆发出柙猛兽般的精光!
归营当日,朱小明在乾清宫偏殿设简单御宴饯行,袁崇焕作陪。气氛微妙。朱小明坐主位,神色平静。王二绷着伯爵常服,频频望向殿外西山方向。袁崇焕整肃端坐,沉稳如山。朱小明举杯,勉励“同心戮力”,四字略重。王二瓮声应道用鞑虏血祭周大人,仰头饮尽烈酒如吞火。袁崇焕举杯,将“辅佐”、“统御”说得天经地义:“臣必尽心辅佐,助王将军统御此军。”王二握杯指节发白,“辅佐”二字如针刺心。他是主将!可看着皇帝,想到诏书,憋闷怒火与无力感翻涌,只能从牙缝挤出:“…有劳袁督师!”朱小明不动声色转问营中事务。袁崇焕对答如流,条理清晰。王二想插话,却发现那些数字、新规、陌生的关宁军官名字……让他感到可怕陌生。这营盘,已烙上袁崇焕印记。
宴毕,赐鞍马盔甲。王二迫不及待告退,在侍卫“护送”下翻身上马。最后看一眼巍峨宫殿和面无表情的袁崇焕,猛夹马腹!战马长嘶,载着伤痕累累归心似箭的猛虎,冲出宫门,向西山疾驰!马蹄踏响青石,如擂鼓似心跳。
袁崇焕目送王二消失,才躬身告退回营安置。顿了顿,似不经意道:“另,整编后尚有空额。为充实战力,应对虏酋,臣请旨,可否自关宁旧部再抽调两千精锐补充忠义军?”
朱小明端茶盏的手微顿,目光深邃看向袁崇焕。充实战力?还是更深楔入钉子?
寒风卷起宫檐尘土。西山铅云低垂。王二纵马狂奔的身影,正一头扎向那猎猎“袁”字大纛之下。等待他的是归属,还是更深沉枷锁?袁崇焕的扩编请求,又将在微妙将帅关系间撕开怎样的裂痕?紫禁城肃杀余波未散,西山寒风已带来下一场风暴的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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