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宅外西处马槽边的小厮呆呆站着,眼神目视前方却是散视的,只见他嘴唇紧抿,明显有什么话想说。
他看着伟岸挺直,身形板正,一身家宅做工布衣灰料长衫,从被岁月洗礼的沧桑面目仔细搜查可以看出…年轻时候他还是一位英俊风流男子。
直到一位面罩白纱帷幔的红襦齐裙披肩女子从府前大门迈出来,后面跟着一两侍女奴婢,他眼神才归于正点,专注盯着越走越近小群人。
程惟昭想,事到如今离这件乌龙的只有一个有效又不失优雅的办法路子了——就是登门上府——负荆请罪!
态度好点,诚恳点,反正人已经前去了,哪怕被打回来总有她过去恶毒性情稍稍挽回了一席之地吧…
对,就是这样!
不得不说,自己确实很聪明…小黄说的挺对嘛哈哈。
但唯今又有一个难题了。
宅中马车没有了,听露水说是最近京中马车工坊要铸造新的木基车辆,在此基础上大型改良下,然后京中听闻这个消息大大小小户人家都将自己家中的仅有的几辆马车派车夫仆人送去坊子改善,她们府也同是,但车夫并无凭着自己的在宅中职位先斩后奏,而是提前过问一下他们,前几日车夫就询问过程府一家之主的主母了,而当时她都没有穿过来呢,所以现在不知情很正常……
这也是每年月份的固定修膳马车时辰了,为此省银又省力,但也不是必须省下这个这笔财银,毕竟一辆崭新马车对于江南大户人家或者小资金户子只是侃侃而谈,不屑于小气节省的。而是民间口彩谚俗讲究的“旧物不旧,常伴如友”——昔旧得丰年。
用的东西旧旧的,相传庙台里的佛祖菩萨会保佑祈祷者的一家老小,府中上下,小至百姓庄稼稻麦丰收,大至市集商铺银水顺畅,保佑来年风调雨顺,秋收冬藏。
………
此时程惟昭想想就什么话都说不出。
真是好事遇不到,坏事赤裸裸裸裸裸……
看碟下菜,真可恶!
“回程二小姐,真对不住啊,老奴这事儿没及时通报给你,不知你今日有事要出府…马车已经早早送回坊里了…”名叫铁扇的东夫揪着手,满脸难为情。
“无妨无妨,本就是往日的寻常事了,这也是府上的规矩,不必特意来赔罪!”程惟昭拽着手,对他平声说道。
这句婉约口头回应挽回了车夫老头的暮土脸面和他逐渐垂下的脸,他有些不敢置信的抬头,对上了她笑意盈盈的眼眸。他有一刻甚至觉得这双眼睛有魔力的很,弯弯眼却能净粹心境,柔化那无端积展许久的雾霾气流与隔阂。亲切的好像和邻家闺女坐在古纹石柱旁边的凳子上谈话闲聊,一缕缕阳光勾背滑过,是岁月平静的美好之极。
“多谢小姐不罚之恩,老…”铁扇弯身准备行礼,在手臂扬起的那一刻,被面前人忽地抓住了袖口。
“好啦,方才都说了与你毫无关系了,你也是老人家不是,若再说那么多敬谢的话多折我寿啊!”
不好意思,古风女话术她掌握的也是十拿九准…简简单单的谈话还是可以维持住的。
“好好…”车夫有点不知所措,腼着笑看她。
露水看着自家小姐,心里生出些别样的感觉,如何形容呢,常年的平静冰川之下乍一有暖流倾斜而出,洒了一身,确是暖和和的。
小姐现在的感觉可真好,不对,是有小姐的感觉真好……
……
租车子是不太行的,因为她们家府邸选的可好…
一句话总结“城与山之间、河之曲之内、坐北朝南、负阴抱阳”的那一小块“形胜”上;既得风水之利,又握水陆之便,更离皇权不远不近,恰好可进可退…其实皇权明哲保身就可以不用说了,因为他们家商户行事压根怎么都就挨不着。。
但如果是这么谨举慎行、注重风水调养的话…这样看就离市集很遥远了。
这么一来一去,耽误她要完成主线剧情不说,还乏神疲身耽误功夫。她可不要做有去无回的买卖啊…
毕竟自己也是一位从小就精细谨慎的女士(比心)
所以…最后最后最后一条路就是。
“徒步而行,方可成事!”她咬咬牙,大手一挥。
……
其实走路也是锻炼身体的嘛,有句话怎么说,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她虽然不是饭后,但也是饭前,四舍五入应该还能活到80吧…
“小姐大可不必如此劳累,其实老奴还有一个办法…”身边传来悠悠声,在程惟昭准备迈腿计划走时。
“你说!”女孩身形倏然一顿,猛地回头。
……
东市南街。
(沈府)
周遭车水马龙,时不时的人流涌动。
在一条条的人形车道之后,是小堆人群矗立在沈府大门门口,其中一位姑娘穿着打扮很是显眼著目,一袭飘曳儒裙,在缕缕清风环身绕起,裙摆轻扬时,又平故化为街头的眼目风光,这一看便是贵族产户千金,气质浑然天成,无需过多雕饰。
她站在花斑石攘接的平地砖面上,眼前是让占约视线一大半的广亮符门,它是独立一间房体量,门扉开在“中柱”之间,门前有宽敞台基,可做轿厅。
门楼独占一整开间,屋顶多用硬山顶或歇山顶,青灰筒瓦覆面,脊端翘起,檐口深远。台基比邻屋高出一截,即便不增高度,也先声夺人。
可以说是大气贵挺的直冲程惟昭眼球…
这便是沈府吗?
看着就不同凡响啊,但其实有点炫富了是真的。。
原主家才铁铜如意大门呢,那是一个低调,这是一个高调…
“如此这般大门我是从未见过…好生威武雄气。”一边的丫鬟无意识喃喃道。
“要是老奴没眼花认错的话,这应该是朝堂皇封的巨贾盐商的专用名门…仅次于王府大门之下…”
……那可太眼花了。。
皇封巨贾,拆开四字,便是一幅金紫交辉的画像——
“皇”指天子;“封”是敕书、诰命、印信;“巨贾”即富可敌国的商人。合起来,专指“由皇帝正式颁诏、赐诰、给印,从而取得半官方身份的超一流富商”。他们既非王侯,却享王侯之礼;既非朝官,却领朝官之权,是皇国财富与权力的“第三极”。
…这是有做过多少功不可没的佳事干能,领略多少不可计量的风光啊。
只见身旁的露水本是垂着的头突然仰了起来,她浅笑着走向大门前,走着走着突然小跑了起来。
见着大门紧俨不见外景,便伸手摇了摇门上的银质扣手,随着一声清脆地哐当哐当响骤然响起,门却也不见得有缝隙开来的兆头。
……
这是不在家?
“平日小姐来沈家,沈家大门必是一下子就打开的,不管是家里有主子还是没主子,家中奴婢都会代为先开一下的,今日是怎得…”露水稍稍皱着眉,小声开口。
……
莫非原主又惹了沈氏一家…???
其实他们来徒步沈家就是那个为了寻马车这个事情,刚才听车夫铁扇谈沈府每年的马车行具都不会送坊里去,他们盐商这一行是京城聚财盆,是北海招钱河坝,家大业大,财阔钱粗,物欲横流之极时连私底下的肮脏买卖都做了, 见不得人的很,怎会惧怕神佛菩萨…
所以,在车夫绘形绘色小声地讲时,还怕他们小姐听不听得懂,或者会不会怪罪他们长舌犯界…他们小姐程惟昭只是默默捕捉了个关键词“马车”。
他们家是有马车的。
但眼下又又又遇到一个难题,沈府大门不为他们敞开,这是个什么事,又又又听露水说平时是一瞬就打开的…
“露水,你能否再为我述说一下,我与沈府公子有什么渊源或又有什么恩爱情仇?”程惟昭扯着一抹笑,光滑的小脸蛋不禁都抽搐了,勉强又带着丝诡异。
“嗯…小姐忘了?您与沈府公子是有一纸婚约在的,是家中老祖宗曾早早定下的,一直延续到现在,你们是世交,也算是青梅竹马。”
……
系统没说过这个啊,我也没看过这一篇啊。。
莫名又冒出一个未婚夫,我怎么感觉我被人骗到山里去了,绑架了?
“打住!先让我缓一下…”少女伸手按捺了一下眉头,可是再怎么按也提不了神了。
今天一天上下惊吓太多,她也是几百个月大的宝宝啊,脑子和心智还没长好谢谢!
……
她本来想在神识系统呼叫一下系统的,可又记得系统跟她说过,只有完成一个主线任务,它才会出现来介绍下一个任务帮助宿主圆满完成任务和颁发奖励。
唉…
“Hi宿主!”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呃你来的正好,跟我说一下什么情况吧。”
“就是这么个情况啊,他是你这个世界的未来未夫婿,就是沈家二公子——沈清慕,一纸婚状定下的,哦对了,他也是你的攻略对象。”
“也就是说,我把他给招惹了呗?”程惟昭再次捕捉到关键词,她双手摊一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据剧情显示,是这样的。”
……昭昭晕倒。
在她还想跟它确认一些事项的时候,前方一阵轰然声,小群人一并看去,只见大门轻展,柔光灰尘在台基门壁上打着的排排光影处大幅跃动,敞开的徐徐气息环绕时,是沈府穿着打扮花花绿绿的奴婢平着身迈着步伐有序出来,接着一排排忽地叉开分别靠左右府槛边直直站着,红柱参天,礼肃威言。
啥操作啊这是…
“哟~”所谓不闻其人,先闻其声。一声不屑轻眺地嗓音从府里面传来。
“这不是程家千金程二小姐么,怎的今日有空来串亲家沈府了,我还未过门的兄嫂嫂?”头戴霞冠明珠地少女嫣红唇角一撇,极为鲜艳刺目的一笔。她特意加重了尾音,直视她极为妩媚的浓眼时是倾灌之川,一通通的刺讽意味,似洪水浪潮,泼天卷来。
不是,这又是谁?…她醉了。
她犹记得沈府只有兄长沈明川和沈清慕二位后代小辈啊。
只见女孩有着一握盈盈袖水腰姿,长相艳净,身披着鹤氅芙蓉纱襦裙,冠带似浅若春流涌动,行动举止捎带着股端庄大气。“浣纱弄碧水,自与清波闲。”她乍一看好似一股秀洁清流,临水亭立,人影与波纹相映,那份天然去雕饰的秀色,正像一股清流从山涧涌出,洗涤凡俗。
“看状,好似沈府门第族人亲眷,却是各成门户,是县里临江郡郡首的独女千金——沈浣荣。听闻沈郡首对这位小千金很是宠爱,基本是样样都依,惶恐懈待不顾。”
她顿了顿,又继而补充。
“应是春末之日闲游来沈府玩耍的,与沈二公子交情不浅,互为堂兄姊,常常一块耍。”
…一快耍…那交情很好了,现在是要一块算账吗。。
程惟昭立感不妙…
等会儿…她猛的低头看了看自己藏在粉缎丝绸摆下微微抽搐的手和欲想回赶的帛屦布靴…
这是干嘛,明明自己也不是很害怕。
一个小毛丫头,怕什么!
冲啊!
“正是我。”黑岩纹阶檐下有人洪亮声响起,程惟昭首单其冲,傲娇举着手示意。
身边人:!
车夫:?
沈家仆人:。“”
……
荒谬至极,她怎么敢的,脸面呢?!
府门边的清亮女孩乍一戏台川剧样变脸,她睁大了眼晴,接着蹦跶了起来,身遭奴婢习性的后退一步,只见她羞怒的提大了嗓门。
可以来说教养随娇养,毫无规矩,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好你个程惟昭,你好大的脸面!还想来羞讽我家哥哥!来人给我拿下她——”暴怒的声音响透沈府四合院和熙攘街道。
……
好不啦。
程维昭有头有脸的人物。
被点名道姓的人正在底下悠悠扣着红润指甲。
嗯嗯,拿下我拿下我…
明丰二十一年,昆虫咸启门,英茝华林荟。
举城鼎鸣,市盛铺张,人潮汹涌。
还有西街沈府大门前头的壮观场面。
可谓是铜鼎沸千声,市鼓鼍鸣鼎。
(……)
仆人都靠院子林园墙角边中矩站着,连同沈家。
还有边上挺着腰杆的沈浣荣…
“你可知错了。”
沈府高门大院中间陈设着张灵璧石云根一体桌,侧边是退半步的玉纹云凳,一位如玉清面男子端庄坐在凳上,纤细白晳地手指抚着白瓷杯盏,目光垂着,他突然停了手上动作,声音淡淡。
不过,这男配长得倒是精彩,像江南山水墨画走出来的温尔公子一样。
他眉毛生得巧好,如一截毛软笔墨般狭长轻雅,看着却冷淡,却又是世人不及的脱俗与不凡,唇红齿白,一身衣袂青晕,周身都衔着股冰清玉骨的仙雅风姿,配上淡青色丝绸缎子,又平添上了些许拂去尘埃,仿佛他是九重天穹无意跌下流落于凡间的仙人道长,常年碾转于世俗却不染指浑糙,暗地留下一竖浑绝天质。
“沈哥哥…荣儿知错了…”身边传来娇滴滴的声音,只见身旁的人咬着唇,一脸满不情愿。
本被这光滑圆桌沿上摆动的柔嫩似极女人的手勾住了眼球的程惟昭又被这句话呛了一嘴…
抱歉,她正在喝茶品鉴…
所以,自然而然就喷了。
。
“无事无事,喝的急了呛着了。”悲惨女孩匆匆一句急忙背过身,她在背地里哭泣…
“你瞧你做的好事,都惹得人程小姐不高兴了。”边上的沈清慕目光扫了一下她便又继续道,漠然得不像话。
又被指名道姓了…? 她真的有点天地茫茫了。
“但也不能全怨我所做一事,若…若不是听旁人说程姐姐每次上门都是威胁哥哥取退婚约,还出言粉色侮辱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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