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机

清寂峰的石室死寂如墓，唯有浓重的血腥气和闻人衍压抑到极致的粗重喘息在空气中撕扯。谢桐蜷在角落，抱着膝盖，指尖深深掐进手臂，试图用疼痛压下劫后余生的惊悸和喉头翻涌的恶心感。

目光却不受控制地，一次次飘向石室中央那个染血的身影。

闻人衍依旧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背脊绷紧如拉满的弓弦，撑在地面的手臂肌肉虬结，微微颤抖。那截被齐根斩断的狐尾处，冰蓝色的玄冰封印之下，银色的血液依旧在缓慢地渗出，染透了半边雪白衣袍，凝结成大片刺目的银红冰花。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牵动着伤口，带来一阵难以抑制的痉挛。

**「断尾…看着都疼死了……」**

**「银血还在渗…封印不稳了？」**

**「师尊实惨！谢依我鲨了你！」**

他似乎在尝试调动灵力压制伤势和体内狂暴的余毒，但醉仙引的淫邪之力混杂着断尾引发的本源妖力反噬，如同跗骨之蛆，在他经脉中疯狂冲撞。清冷的太初光溟之力时强时弱，与狂暴的猩红妖芒在他周身明灭交替，每一次对冲都让他身体剧震，额角沁出更多冷汗，混着血污滑落冷玉般的下颌。

**「光溟和妖力对冲！内耗太严重了！」**

**「这样下去不行！本源会受损！」**

谢桐咬紧下唇。理智告诉她，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当个隐形人，等他自行压制，或者……死掉？这个念头让她打了个寒颤。但看着他因剧痛而微微抽搐的染血后背，感受着空气中那混乱狂暴、濒临崩溃的气息……

她深吸一口气，冰魄灵根带来的寒意强行压下心头的恐惧，扶着冰冷的石壁，慢慢站了起来。

动作很轻，但在死寂的石室里依旧清晰。

闻人衍猛地侧过头！

猩红的眼眸如同地狱熔炉，翻滚着未散的暴戾和极致的痛楚，冰冷粘稠的杀意瞬间锁定了她！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滚！”嘶哑破碎的声音从齿缝挤出，带着血腥气。

**「凶！都这样了还凶！」**

**「谢桐：危！」**

谢桐心脏骤停，几乎要立刻缩回去。但目光扫过地上那块被她带回来的、包裹在幽蓝玄冰中的断尾，尾尖的狐火在冰层中微弱却顽强地跳跃着。她硬着头皮，顶着那几乎要刺穿灵魂的恐怖目光，往前走了一小步。

“师…师尊，”她的声音干涩发紧，努力维持平稳，“您的伤…断尾…或许…或许可以接回去？”她指了指地上的玄冰断尾，“弟子…有柠木灵根，或可…或可一试……”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找死吗？这疯批现在就是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

闻人衍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她，里面翻涌着暴怒、怀疑和一丝被窥见狼狈的屈辱。空气凝固得如同坚冰，沉重的威压几乎让谢桐窒息。

就在她以为下一秒就会被那恐怖的力量碾碎时——

闻人衍眼底的猩红剧烈地翻涌了一下，随即竟如同潮水般褪去一丝，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虚脱的疲惫取代。他闭上眼，浓密染血的长睫剧烈颤抖，紧抿的薄唇毫无血色。撑在地上的手臂，终于支撑不住般，猛地一软！

高大孤峭的身体晃了晃，向前倾倒！

**「撑不住了！」**

**「伤太重了！」**

谢桐瞳孔一缩！几乎是本能地，玄风灵力运转到极致，身影如电般窜出，在他彻底倒下前，险险地扶住了他的手臂！

入手是冰冷的、被血浸透的衣料，以及衣料下坚硬如铁、却在剧烈颤抖的肌肉。一股混杂着血腥、雪松冷香和狂暴妖力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一阵眩晕。

“呃……”闻人衍喉间溢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身体大半重量压在她身上，滚烫的额头几乎抵在她的肩窝，灼热的呼吸带着血腥气喷在她的颈侧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扶住了！！！」**

**「贴贴了！！！」**

**「师尊的呼吸…好烫！」**

“师…师尊！弟子…弟子帮您疗伤！”谢桐声音发颤，强忍着将他推开的冲动，咬紧牙关，半扶半抱地将他沉重的身体挪到石床边，让他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坐下。

闻人衍似乎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力气，或者说，是那断尾和余毒的反噬压垮了他最后的意志防线。他紧闭双眼，长睫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脸色惨白如纸，汗水和血污混合着，沿着完美的下颌线滑落，没入被血染红的衣襟。

**「虚弱美！战损版师尊！」**

**「谢桐：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谢桐定了定神，目光落在那触目惊心的断尾伤口处。玄冰封印已经出现细微裂痕，银色的血液正丝丝缕缕地渗出。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首先，是稳定伤势！

冰魄灵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比之前更加精纯、更加凝练！带着守护与凝滞真谛的寒流，如同最灵巧的织娘，一层层覆盖上那狰狞的断口，将渗出的银血和狂暴外泄的妖力强行冻结、封堵！伤口周围的肌肉在极致寒气下微微抽搐，但总算不再有新的血液涌出。

**「冰魄封印2.0！加固！」**

接着，是接续断尾！

她小心翼翼地隔空操控灵力，将地上那块包裹着断尾的幽蓝玄冰托起。柠木灵力如同最温柔的丝线，带着磅礴的生机，缓缓注入玄冰之中，小心翼翼地梳理着断尾内残留的、混乱的妖力脉络和受损的血管神经。

这个过程需要极其精微的控制力，稍有不慎，就可能彻底毁掉断尾或者引发更大的反噬。谢桐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精神高度集中，三系灵力在她体内以前所未有的默契流转、配合。

冰魄稳定伤口，隔绝外邪。

玄风疏导两股断口处狂暴对冲的能量乱流。

柠木注入生机，修复细微损伤，引导断尾的“活性”。

**「三系灵力协同！谢桐超常发挥！」**

**「这操作，精细得堪比绣花！」**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只有灵力流转的微弱嗡鸣和闻人衍压抑的、时轻时重的呼吸声。

就在谢桐全神贯注，将柠木灵力化作最纤细的“针”，试图引导断尾核心的一缕妖力本源与闻人衍本体断口处残存的妖力建立连接时——

或许是剧痛稍缓，或许是体内混乱的力量被暂时梳理，闻人衍紧闭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眼缝。

猩红尚未完全褪去，带着一种重伤后的迷茫与虚弱，视线有些涣散地，落在了近在咫尺、正全神贯注为他疗伤的谢桐脸上。

谢桐毫无所觉，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指尖跳跃的灵力和那断尾的接续点上。因为专注和灵力消耗，她微微倾身，额头几乎要抵上他的肩膀。

闻人衍的目光，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到她因紧张而抿紧的樱色唇瓣，再往下……

他破碎的、染血的衣襟在之前的挣扎和谢桐的搬动中，早已松散开来，露出了大片紧实冷白的胸膛和线条分明、壁垒分明的腹肌轮廓。汗水和血污的痕迹蜿蜒其上，非但不显狼狈，反而平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野性与脆弱交织的致命吸引力。

**「！！！！」**

**「睁眼了！！！」**

**「视线往下？？？看哪呢？？？」**

**「腹肌！！！！！师尊的腹肌！！！」**

**「战损+腹肌！这谁顶得住！」**

闻人衍涣散的目光，似乎在那片紧实流畅的肌理线条上停顿了一瞬。

谢桐恰好在此刻完成了一次关键的灵力引导，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意识地抬眼想确认一下他整体的状态——

四目相对！

她的视线，正好撞进闻人衍那双半睁的、残留着猩红与虚弱的眼眸里。

然后，顺着他的目光……落点，赫然是自己眼前那片敞开的、肌理分明、还带着汗湿与血痕的……腹肌！

“！！！”谢桐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腾”地一下爆红！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到！

**「看到了！！！！」**

**「大型社死现场！！！」**

**「谢桐：我不是！我没有！别瞎看！」**

闻人衍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极其缓慢地、带着重伤后的迟滞，垂下了视线，看向自己敞开的衣襟。那苍白的脸上，似乎也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僵硬。

空气瞬间凝固！只剩下尴尬和血腥气无声弥漫。

“咳！”闻人衍猛地咳出一口带着黑气的淤血，身体剧烈一晃，强行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他重新闭上眼，眉头紧锁，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清醒和尴尬的对视从未发生，只是重伤下的幻觉。但那只搭在膝上、未被血染的手，却极其细微地、试图拢了拢散开的衣襟。

**「咳血遁！」**

**「师尊：本座什么都没看见，本座晕了。」**

**「拢衣服的小动作！他知道了！他尴尬了！」**

谢桐猛地回神，脸上火烧火燎，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她慌忙低下头，再也不敢乱看，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强行拉回到断尾接续上，只是指尖操控的灵力，控制不住地带上了几丝紊乱的微颤。

冰魄、玄风、柠木三色灵光在她指尖急促闪烁。

“凝神！”闻人衍嘶哑破碎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种强压的虚弱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灵力…乱了！”

谢桐一个激灵，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清醒！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乱七八糟的念头，重新稳住心神，将紊乱的灵力导回正轨。

石室内再次只剩下灵力流转的嗡鸣和沉重的呼吸。

只是这一次，空气里似乎还多了一丝挥之不去的、微妙的尴尬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缕断裂的妖力本源在柠木生机的滋养下，艰难地搭上本体的脉络，断尾处银光微闪，终于勉强“粘合”在一起（虽然离完全恢复还差得远），谢桐才如同虚脱般，收回灵力，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大口喘息。

她累得几乎站不住，浑身灵力耗尽，识海刺痛。

闻人衍依旧闭目靠在石壁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周身狂暴的气息也被强行压制下去。断尾处被一层柔和的、带着生机的冰蓝色灵光覆盖，暂时稳定住了。

他缓缓睁开眼，眼底的猩红褪去了大半，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寒潭般的沉寂。他看了一眼自己勉强接续、依旧显得孱弱的断尾，又抬起毫无血色的手，拢紧了散开的衣襟，遮住了那片紧实的肌理。

然后，他的目光，如同带着千钧重量，沉沉地落在了角落几乎瘫软的谢桐身上。

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探究，有未散的暴戾余烬，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被强行压抑的什么。

他薄唇微动，嘶哑的声音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依旧冰冷如刀，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谢桐心头：

“为何…救本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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