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二季综艺收官那天，苏然没办庆功宴，带着团队去了菜市场。王老太早摆好了豆腐摊，嫩豆腐颤巍巍的，老豆腐结着边，中间特意留了块摔扁的，说“给功臣们添点‘实在味’”。络腮胡大叔拎来一筐断螯螃蟹，个个张着仅剩的螯，像在鼓掌。

粉丝们也来了不少，有那个弱视的小姑娘，举着她缝反胳膊的布娃娃；有那个骑旧自行车的老人，车把上的铁皮盒叮当作响；还有那个找回搪瓷杯的网友，捧着杯子给大家倒绿豆汤，汤顺着豁口流出来，他就笑着用馒头蘸：“苏导教的，不能浪费。”

苏然站在人群里，看着大家围着母亲学捏韭菜盒子，父亲教小伙子们编竹筐，突然觉得这比任何奖杯都珍贵。陆沉举着相机拍个不停，镜头里，歪歪扭扭的盒子边，缠错绳结的竹筐，布娃娃反着的胳膊，都在夕阳下闪着光，像撒了把会笑的星星。

夜里，苏然收到老郑的消息，说煤球用矿渣手链换了只小羊，羊腿有点瘸，煤球却天天牵着它去矿口看夕阳：“丫头说，羊瘸了走得慢，刚好能陪她数煤晶的光。”视频里，煤球牵着瘸腿羊，手链上的矿渣晃出细碎的光，落在羊背上，像给羊披了件碎金衫。

新的素材库里，又多了不少“宝贝”：小姑娘歪歪扭扭的针脚，老人自行车上的铁皮盒，粉丝搪瓷杯里的绿豆汤，还有煤球和她的瘸腿羊。苏然把这些片段剪成短片，没加任何滤镜，就叫《日子的毛边》，放在网上，第二天就火了——评论区里，大家都在晒自己的“不完美”：掉了漆的旧钢笔，缝补过的书包，甚至还有颗长歪了的门牙。

有天，出版社的编辑找到苏然，说想把这些故事编成书。苏然翻着粉丝寄来的物件照片，突然说：“别排版太整齐，让字歪着点，留些空白，像菜市场的石板路，得有点缝，才能长出草。”书出版后，果然每页的字都有点歪，空白处印着粉丝画的断螯螃蟹、歪封豆腐乳，有个读者说：“摸着这书页，像在摸我奶奶的围裙，糙糙的，却暖得很。”

母亲在城里待久了，开始想念老家的菜园，父亲就拉着苏然在阳台砌了个小花池，池边砌得歪歪扭扭，母亲却说：“这样才能多塞点土，种的韭菜才够香。”没过多久，池子里真冒出了绿芽，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钻劲，像把春天揉碎了撒在里面。

苏然的相机包换了新的，却是父亲用竹篾编的，筐底故意留了个洞，说“镜头闷久了，得透透气”。他带着新包去拍那个用缺角棋盘下棋的老人，老人的对手是个盲眼老头，两人摸着棋子走，棋子掉在地上也不捡，说“捡起来的时间，够多走一步棋了”。苏然的镜头里，掉在地上的棋子滚来滚去，像在给这盘不完美的棋鼓掌。

这天傍晚，苏然蹲在水产摊前拍新到的海鱼，有条鱼的鳍断了半片，摊主说：“这鱼游得最欢，断了鳍反倒没累赘。”苏然突然想起煤球的瘸腿羊，想起那个弱视的小姑娘，想起所有在不完美里活得热气腾腾的人——原来生活从不是要我们变成“完美”，而是要我们在缺憾里，活出自己的“劲儿”。

收工时，王老太塞给他块刚做的豆腐乳，坛口的泥封裂了道缝，酱香味钻出来，混着夕阳的光，像给日子镀了层酱色的金边。“然然，”老太摸着他的新竹筐，“你看这筐，漏着洞也能装东西，人也一样，有点缺才装得下更多暖。”

苏然拎着豆腐乳往家走，竹筐晃悠着，漏下来的酱渣掉在地上，像给回家的路撒了把香。他知道，只要这人间还有人捏漏馅的盒子，编歪底的筐，养瘸腿的羊，他的镜头就永远有故事可讲，他的书就永远写不完——毕竟，这些带着毛边的日子，才是最该被好好捧在手心的人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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