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照片导进电脑时，苏然发现镜头里多了片槐树叶，不知何时飘落在棋盘边，叶脉歪得像张老地图。他把这片叶子的影子放大，突然想起盲眼老人顿棋子的闷响——原来每声“咚咚”里，都藏着叶子落地的轻响。

夜里审片，实习生突然指着屏幕笑：“苏导，您看老槐树的影子，在棋盘上晃得跟跳舞似的。”苏然倒回去看，果然见树影在歪扭的棋子间游移，像群踮脚走路的老伙计，正帮着把“卒”往“帅”身边推。

凌晨出机房，撞见扫街的张婶，她手里的扫帚绑了截旧拖把杆，接头处用铁丝拧得歪歪扭扭。“这杆儿长，够得着墙根的灰，”张婶挥着扫帚笑，“新扫帚太直溜，反倒转不开弯。”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沙沙响，像谁在用粗布擦日子的尘。

回家路上，早餐铺的蒸汽漫出来，裹着油条的香。张叔正把炸歪的油条摆进筐，说：“歪油条泡豆浆才好，边边角角都能吸饱汤。”苏然买了两根，咬下去时，油条的脆皮在齿间碎开，像咬碎了串阳光，香得扎实。

推开家门，母亲正往坛子里塞萝卜干，有块切得太粗，卡在坛口进不去，她也不切，就那么轻轻拍着：“让它挤挤，越挤越有味。”父亲蹲在阳台编筐，竹篾在他膝间绕出歪歪的圈，“你妈腌菜总说‘宁粗勿细’，跟我编筐‘宁歪勿断’一个理。”

苏然把油条放进盘子，盘子边缘有道裂缝，是去年摔的，却一直没舍得扔。油条的热气顺着裂缝往外钻，在桌布上洇出浅黄的印，像幅没画完的画。

手机响了，是那个大学生发来的视频，镜头里，他正用歪歪扭扭的字写家书，纸页上画满小太阳，有个太阳的光芒斜斜歪歪，像被风吹弯的麦芒。“我爸说，这字比打印的看着热乎，”视频里的声音带着笑，“他还把信贴在冰箱上，说歪着贴，开门时能多看两眼。”

苏然望着窗外，新抽的槐树叶卷着边，歪歪地往天上长。他想起《日子的毛边》里没读完的那句：“不规整的缝，才能留住穿堂风。”

这时，相机突然自动弹出张旧照片——是刚开机时误拍的，画面里，他自己的影子歪歪斜斜映在墙上，像棵长歪的树，却把阳光挡得刚刚好，在地上拼出片能歇脚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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