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那张影子跳舞的照片，被苏然洗出来贴在素材库的门上。照片边缘裁得歪歪扭扭，是他故意用手撕的，毛边蹭着门框，像给门戴了串不规整的流苏。

拍广场舞的成片播出那天，苏然收到个快递，是双布鞋，针脚歪得能看出线头，鞋垫上绣着朵歪荷花。寄件人是那个光脚跳舞的老太太，附的字条写着：“我姑娘说，歪针脚才结实，你跑外景多，穿这个养脚。”苏然试了试，鞋跟有点歪，却比任何名牌鞋都合脚，像踩着团暖烘烘的棉絮。

去鞋铺给老李送新剪的片子，见他正给双童鞋钉鞋底，钉子斜斜扎进皮革里，说：“小孩脚长得快，歪点钉才不硌脚。”铺子里的收音机正放着广场舞的音乐，老李跟着哼，调子跑得到处都是，却把锥子握得稳稳的，在鞋帮上扎出歪歪的小孔，像给鞋子打了串透气的鼻孔。

路过菜市场，那个卖歪茄子的老太太又在摆摊，这次多了堆歪豆角，弯得像小镰刀。“这豆角炒着吃，筋道，”她往苏然兜里塞了把，“你看它们弯着，是在土里攒劲儿呢。”苏然摸出兜里的布鞋，豆角的纹路蹭着歪针脚，像两群老伙计在打招呼。

父亲编竹筐时，把老太太送的布鞋摆在旁边，说：“你看这针脚，跟我编筐的竹篾一个理，歪着绕，才扯不断。”母亲正在晒被子，被角没抻平，皱巴巴的像朵缩着的云，“晒得太展反倒不暖和，留点褶子才存得住太阳味。”

苏然躺在晒暖的被子上，看天花板的裂纹歪歪扭扭爬，像幅没画完的地图。他想起盲眼老人的棋子、匠人的歪陶罐、大学生的歪字……这些不规整的片段，突然在脑子里拼出幅画，画里的日子像床粗布棉被，针脚歪歪扭扭，却裹着满当当的暖。

手机响了，是节目组说，有观众寄来箱歪苹果，每个都带着疤，说“这才是小时候的味道”。苏然笑着说：“分了吧，给每个人的素材袋里放个，让它们看着我们剪片子。”

他起身去素材库拿东西，阳光从窗缝斜斜照进来，落在那本画满棋子的笔记本上，纸页的卷角把光折成碎金，洒在歪歪扭扭的笔画上。苏然突然觉得，这些被生活磨出毛边的日子，就像这些碎金，看着零散，却在不经意间，把每个寻常的角落，都照得亮堂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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