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天刚蒙蒙亮，苏然就被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吵醒了。推开窗一看，是巷尾的老钟表匠在修座落地钟。那钟摆歪得厉害，左右晃动的幅度都不一样，老钟表匠却不急不躁，用小锤子轻轻敲着钟摆的歪处，“这钟啊，摆歪了才走得久，太正了反而容易卡壳，就像人走路，总往一边偏点，才不容易累着。”

苏然赶紧抓起相机跑了过去。老钟表匠戴着副镜片有点歪的老花镜，镜片上还有道细小的划痕，他说这是“识途镜”，看钟芯的时候特别清楚。“你看这齿轮，”他指着钟里面歪歪扭扭咬合在一起的齿轮，“这个齿缺了一小块，我就把对面的齿也磨掉一点，这样俩‘瘸子’反倒咬得更紧，转起来比新齿轮还顺溜。”

苏然蹲在旁边拍了好久，看着老钟表匠给歪钟摆上油，给缺齿的齿轮调整角度。阳光慢慢爬上来，透过钟表店的玻璃窗，在那些歪歪扭扭的齿轮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会动的金粉。他忽然觉得，这钟就像个老伙计，带着一身的“小毛病”，却兢兢业业地走了几十年，把每一分每一秒都走得踏踏实实。

从钟表店出来，苏然路过一家老面馆。老板正用一口歪沿的铁锅煮面，面条在锅里翻滚，有几根从锅沿的缺口漏了出来，老板却笑着说：“漏几根才好，说明面煮得够劲道，有脾气！”他用一把木柄歪了的勺子舀面，勺子柄上的裂纹里还嵌着点面汤的痕迹，“这勺子跟了我十五年，歪是歪了点，但舀面的时候特别顺手，不多不少刚好一碗。”

苏然坐在面馆的老桌子旁，桌子腿是歪的，老板用一块碎砖垫着，桌子摇摇晃晃的，却别有一番滋味。他点了一碗阳春面，老板用一只豁口的碗端上来，汤里的葱花歪歪扭扭地漂着，“这碗啊，豁口的地方刚好能架住筷子，你试试。”苏然依言把筷子架在碗沿，果然稳当得很，心里一下子暖烘烘的。

吃完面，苏然提着相机往河边走。河边有个老渔民正在补渔网，渔网破了个大洞，他用一种歪歪扭扭的针法补着，线在网眼里绕来绕去，像一条条调皮的小鱼。“这破洞补得歪点才好，”老渔民笑着说，“太规整了反而容易再破，歪着点，力道能散开，结实着呢！”他指着远处的一艘歪脖子渔船，“那船跟了我一辈子，桅杆歪了，船身也有点斜，但它稳当啊，大风大浪都见过，从来没让我失望过。”

苏然站在河边，看着老渔民补网，看着那艘歪脖子渔船在水面上轻轻摇晃，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这些歪歪扭扭的东西，这些不完美的存在，不正是生活最真实的样子吗？它们带着岁月的痕迹，带着主人的温度，在时光里慢慢沉淀，变得越来越有味道。

傍晚的时候，苏然去学校接侄女放学。侄女的书包带子歪了一边，她却得意地说：“这样背着舒服，不会勒得慌。”苏然看着她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书包在身后一歪一歪的，像个调皮的小尾巴。学校门口的公告栏上，贴着孩子们的画作，有一幅画歪歪扭扭的，太阳画成了方形，云彩是绿色的，却被老师贴在了最显眼的位置，旁边写着：“最有想象力的作品。”

苏然拿起相机，拍下了这幅画，拍下了侄女歪着的书包，拍下了公告栏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他忽然明白，生活本来就不是一成不变的，也不是非要追求完美不可。那些歪处、那些瑕疵，其实都是生活给我们的惊喜，是岁月留下的印记，是我们用心生活过的证明。

回到家，母亲正在用一只歪口的坛子腌咸菜，坛子口歪得厉害，盖不上盖子，她就用一块布垫着，说：“这样透气，咸菜不容易坏，味道还特别好。”父亲坐在院子里，用一把歪柄的斧头劈柴，斧头柄歪了个角度，他却劈得又快又准，“这斧头啊，跟我有默契了，知道我用哪只手更顺手，歪着点，省力！”

苏然坐在院子里，看着父母忙碌的身影，看着院子里那些歪歪扭扭却充满生机的花草，心里觉得踏实又温暖。他打开相机，翻看着今天拍的照片：歪钟摆、歪沿锅、歪柄勺、歪脖子船……每一张照片里都藏着一个故事，都带着生活的温度。

夜里，苏然坐在剪辑台前，把今天拍的素材一点点拼接起来。画面里，老钟表匠敲钟的声音、老面馆老板煮面的声音、老渔民补网的声音，还有侄女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动听的生活交响曲。桌角的歪苹果还在那里，裂纹里的籽好像又饱满了一些，仿佛随时都要发芽。

苏然拿起那只歪苹果，轻轻咬了一口，还是那么酸，却又带着一丝甜甜的回味。他忽然觉得，这只歪苹果就像生活，有酸有甜，有不完美，却真实得可爱。生活的美好，不就藏在这些歪歪扭扭的细节里吗？藏在那些不刻意、不迎合，却用心过好每一天的坚持里。

窗外的月光越来越亮，照在苏然的脸上，也照在那些等待发芽的苹果籽上。苏然知道，明天又会有新的故事等着他去发现，又会有新的“不完美”等着他去记录。而他，会一直带着相机，带着对生活的热爱，去捕捉那些藏在歪处、裂处、漏处里的美好，因为那才是生活最本真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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