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清晨的露水还挂在修鞋摊的帆布上时，苏然就撞见了有意思的事。修鞋师傅正给一双童鞋钉防滑胶，鞋底歪了块，他却把胶剪成菱形，斜斜地贴在歪处，“这样孩子跑起来，歪劲能顺着胶的纹路卸了，不容易摔跤。”旁边堆着些换下来的旧鞋跟，个个歪得不同，师傅说“这些都是‘功臣’，歪的角度里藏着孩子脚长的秘密，下次来修，一看就知道该垫多厚的掌”。

苏然蹲下来拍那些旧鞋跟，晨光从帆布的破洞漏下来，在鞋跟上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师傅的锥子尖有点歪，却总能精准地扎进鞋带孔，“这锥子跟了我三十年，歪尖是磨出来的‘准头’，比新锥子懂鞋。”他忽然指着苏然的布鞋，“你这鞋头歪得好，脚趾在里面能舒展，不像那些尖头鞋，把脚憋得跟受气包似的。”

离开修鞋摊，巷口的煎饼摊正冒着热气。摊主的鏊子边缘有点卷，摊饼时面糊会顺着卷边溜出小尾巴，他却说“这是‘福尾’，多出来的那点焦脆，吃着才香”。竹蜻蜓的柄歪了，转起来晃晃悠悠，面糊却摊得匀匀的，“歪柄转着省力，手腕不用较劲，摊出来的饼才松快，咬着不费牙。”

苏然买了个煎饼，饼边果然翘着圈焦脆的“福尾”。他边走边咬，想起母亲烙饼总爱把边缘捏得歪歪扭扭，说“这样能锁住热气，里头的馅不容易凉”。原来食物的“歪”，藏着最朴素的烟火智慧——不追求模样周正，只在意吃的人是否舒坦。

上午去拍老木匠做板凳，刨子的木柄裂了道缝，老木匠用铜丝缠了两圈，说“这样握着手感更糙，不容易滑”。他做的板凳腿都有点歪，左高右低差半寸，“人坐久了总得换姿势，歪腿能跟着调，比直挺挺的板凳养腰。”墙角堆着些歪木头，都是被电锯“啃”得不齐的边角料，他却宝贝似的收着，“这些‘歪材’做榫卯刚好，硬碰硬容易裂，歪着点反倒咬得牢。”

苏然把镜头对准正在凿榫眼的老木匠，木屑从歪木头里飞出来，像群黄色的小蝴蝶。老木匠的墨斗线总爱跑偏，画出来的线弯弯曲曲，他却笑得豁达：“木头有自己的脾气，线跟着它走，才不容易断。”这话让苏然想起酿酒师傅说的“酒曲要顺着缸底堆”，原来万物都有性子，懂得迁就，才能处出默契。

中午在老街的茶馆歇脚，茶桌的桌面裂了道斜纹，老板用铜片嵌在缝里，说“这是‘引纹’，能把茶水引到桌边的小槽里，不淹桌布”。盖碗的盖纽掉了，他用段红绳系着，“这样端着不烫手，红绳晃着还好看，比新盖纽有精气神。”邻桌的老人用歪嘴茶壶倒茶，壶嘴歪得快挨着桌面，茶水却稳稳地流进杯里，“这壶嘴歪得‘懂规矩’，知道贴着杯沿倒，不溅水。”

苏然举着相机，看着歪嘴茶壶的茶水在杯里漾出细圈，忽然觉得这些“歪物件”就像群老街坊，各有各的怪癖，却相处得热热闹闹。茶桌的裂、盖碗的绳、茶壶的嘴，都是时光磨出来的“相处之道”——不苛求彼此完美，只在意是否舒服自在。

下午去拍捏面人的老艺人，他的镊子尖断了半寸，捏出来的面人鼻子总有点歪，孩子们却抢着要，说“歪鼻子的才像真娃娃”。老艺人捏孙悟空的翎子，总爱歪着插一根，“这样看着有股子冲劲，像刚打完胜仗”。他的工具箱是个歪底木箱，放在地上会轻轻晃，“晃着好，面人坯子不容易干，软乎乎的好塑形。”

苏然蹲在旁边看了许久，面人在老艺人手里慢慢有了模样，歪鼻子、斜翎子，却透着股活气。孩子们举着面人跑过，歪歪扭扭的影子在地上追着跑，像一串会动的糖葫芦。他想起大学生笔记本上的歪字，原来“不规整”里藏着最生动的灵气，就像这些歪鼻子面人，比模具刻出来的更让人记挂。

傍晚回家，父亲正用歪竹筐晒柿饼，金黄的柿饼从篾缝里漏出小半边，像张张笑得歪歪的脸。“漏点阳光进来，晒得匀，”父亲翻着柿饼，竹筐在他手里转得慢悠悠，“你妈总说‘捂着晒的柿饼发闷，不如透着气的甜’。”母亲在厨房蒸红薯，用的是那只歪底铁锅，锅底的黑斑歪歪扭扭，像幅抽象画，“这锅歪底聚热，红薯贴着锅的地方能烤出焦皮，香得很。”

饭桌上，蒸红薯摆得歪歪扭扭，焦皮的地方都朝着不同方向，母亲却说“这样每个人都能拿到带焦皮的”。苏然咬了口红薯，焦皮脆得掉渣，甜汁顺着嘴角流，像把阳光的味道都含在了嘴里。他忽然明白，家人之间的“歪”，是不动声色的体谅——不追求形式上的齐整，只在意彼此是否吃得舒心。

夜里剪辑老木匠的素材，苏然把刨子裂柄的特写留了很久，连木屑落地的“沙沙”声都没删。画面里，歪木头在刨子下渐渐露出纹路，像老人脸上的皱纹慢慢舒展开。桌角的歪苹果又滚了滚，这次停在了捏面人的工具箱照片旁，裂纹里的籽吸足了潮气，鼓鼓的像要顶破果皮。

手机震了震，是老钟表匠发来的照片。他把苏然拍的歪钟摆照片镶在镜框里，挂在修钟台上方，旁边用歪字写着“歪着走，才长久”。苏然回了张父亲晒柿饼的竹筐，配文：“漏着晒，才够甜。”

窗外的月光移到了剪辑台的角落，照亮了那瓶歪脖子酒。酒香混着柿饼的甜，在屋里慢慢漫开，像杯温在时光里的甜酒。苏然关掉电脑，决定明天去拍煎饼摊的“福尾”，拍茶馆的歪嘴茶壶，拍捏面人的歪鼻子娃娃——这些藏在烟火里的“歪”，都是生活写给日子的情书，字里行间全是踏踏实实的暖。

他最后看了眼手机，老木匠发来了新做的歪腿板凳照片，板凳上放着个歪苹果，是苏然之前送他的，裂纹里塞了粒红枸杞，像给苹果戴了颗红玛瑙。配文写着：“歪物件，凑一堆，日子才能活得有滋味。”

苏然熄了灯，月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在地板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线。他踩着这些线走回卧室，感觉脚下像踩着棉花糖做的路，软乎乎的带着甜。就像父亲说的，日子哪能像尺子量过的，那些歪出来的、漏出去的、多出来的，都是让日子甜起来的料。

桌角的歪苹果在月光里轻轻呼吸，裂纹里的籽还在等春天。苏然知道，等到来年，这些歪歪扭扭的籽会长出歪脖子的苗，结出带裂纹的果，把阳光和甜，继续揣得满满当当。而他会一直举着相机，把这些不完美的美好，都拍进时光里，让日子的毛边，永远带着暖暖的烟火气。

躺平失败：我在综艺当显眼包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