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苏然就被一阵“哐当哐当”的声响拽到了后院。父亲正给歪竹篮装新把手,竹篾在他手里绕出歪歪扭扭的结,像只攥紧的拳头。“你看这新把手,”父亲举着篮子转了圈,晨光从结缝里漏下来,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特意留了个歪疙瘩,挎着时能卡住胳膊,不会滑。”
苏然蹲下来看,那歪疙瘩果然像颗小瘤子,牢牢地嵌在竹篾交叉处。父亲的手指缠着胶布,是昨天削竹篾时被划破的,胶布在指关节处歪着贴,他却说“这样不硌手,干活利索”。墙角堆着些换下来的旧把手,个个歪得不同,父亲说“这些都是‘功臣’,歪的角度里藏着竹篮的脾气,下次修就知道该怎么编”。
母亲端来早饭,粥碗是歪口的,盛粥时粥面会往一边斜,母亲却笑着说“这样凉得快,你小时候总急着喝,烫过好几次,这歪碗帮你躲过不少罪”。咸菜坛子的盖是块歪木板,盖不严实,坛口总凝着层白霜,母亲用手指刮了刮:“这霜是好东西,说明咸菜发酵得透,比那些盖得死死的坛子香。”
苏然喝着粥,歪口碗贴着下巴,暖得恰到好处。他忽然想起酱坊的老师傅,说歪壶嘴倒酒“比任何酒器都准”,原来这些歪物件,早就把人的习惯摸得透透的,像群贴心的老友,不用说话就懂你的心思。
上午去拍弹棉花的老两口,弹弓的弦歪了根,拉起来一边松一边紧,弹出的棉絮却格外蓬松。“这歪弦才好,”老太太用歪尺量棉胎,尺边磨得豁了口,“松的那边弹出来的棉絮软,紧的那边弹出来的有劲儿,混在一起才暖和。”她的棉胎总铺得歪歪扭扭,边角故意留得长半寸,“这样缝被罩时能拽住,不会跑棉,你看你盖的那床,十年了还没塌。”
苏然举着相机,镜头里老两口的影子在棉絮里晃,像两只在云里游的鸟。老爷子正用歪剪刀剪棉线,剪刀尖断了半寸,却剪得比新剪刀还齐,“这断尖剪棉线才不打滑,新剪刀太尖,总把线绞在一起”。墙角的棉籽堆得歪歪的,像座小山坡,老爷子说“歪着堆透气,不容易霉,明年还能当种子”。
中午路过修伞摊,师傅正给把歪伞骨换布。伞骨歪得像只受伤的鸟翅膀,他却在上面缝出歪歪扭扭的线迹,“这样的线迹能跟着伞骨的弧度走,下雨时布不会裂”。他的针线盒是个歪铁盒,盒盖关不严,线轴在里面滚来滚去,“滚着好,找线时不用翻,听声儿就知道哪轴是棉线哪轴是丝线”。
苏然看着师傅把修好的伞撑开,伞面歪得一边高一边低,却刚好能遮住修伞摊的所有工具。“你看,”师傅拍了拍伞柄,“这歪伞挡雨比直伞周全,边角能垂到地上,溅不湿脚。”他的板凳是块歪木板,垫着三块大小不一的石头,坐上去晃晃悠悠,“晃着修伞才不累,腰跟着晃劲松快,比钉死的板凳养人。”
下午去拍做虎头鞋的老奶奶,她的针线总歪着走,鞋面上的老虎眼睛一个高一个低,像只俏皮的小猫。“这样的老虎才有精神,”老奶奶用顶针顶着针尾,顶针歪在指关节上,“你看那些画得周正的老虎,看着凶,却没这歪眼睛的招人疼。”她的鞋楦是歪的,鞋头总往一边翘,“这样的鞋楦纳出来的鞋底,能跟着脚的弧度走,穿着不板脚。”
苏然蹲在旁边看,虎头鞋在老奶奶手里慢慢有了模样,歪眼睛、斜嘴巴,却透着股活气。孩子们举着鞋跑过,鞋底在地上磨出歪歪扭扭的印,像一串会动的小老虎。他想起母亲纳的布鞋,鞋头的歪处刚好顶住脚趾,原来“不规整”里藏着最细致的体谅,就像这些歪眼睛虎头鞋,比模具做的更让人记挂。
傍晚回家,父亲正用歪竹篮装新摘的柿子,橙红的柿子从篾缝里漏出小半边,像张张笑得歪歪的脸。“漏点阳光进来,柿子能放得久,”父亲翻着柿子,竹篮在他手里转得慢悠悠,“你妈总说‘捂着放的柿子发闷,不如透着气的甜’。”母亲在厨房炸丸子,油锅是歪底的,油面会往一边斜,母亲却说“这样省油,丸子往油多的那边滚,炸得匀”。
晚饭时,炸丸子摆得歪歪扭扭,有的焦有的嫩,母亲却说“这样每个人都能吃到合心意的”。苏然咬了个焦丸子,脆得掉渣,香得眯眼。父亲用歪嘴酒壶倒酒,说“今天这酒,混着丸子香,比平时多喝两盅”。
苏然看着满桌的“歪物件”,忽然觉得这才是日子该有的样子——像弹棉花老两口的歪弦,弹出的棉絮暖得扎实;像修伞师傅的歪伞,挡雨挡得周全;像虎头鞋老奶奶的歪眼睛,绣出的老虎活灵活现。它们不追求旁人眼里的“标准”,只在意自己是否活得舒展、妥帖。
夜里剪辑做虎头鞋的素材,苏然把老奶奶歪着顶针缝线的片段放了很久,连她嘟囔“这老虎眼睛得歪着才精神”的碎话都留着。屏幕上,歪针线在布面上游走,像条跟着心意走的小蛇。桌角的歪苹果滚到了虎头鞋旁,裂纹里的芽又长高了些,歪着脖子往窗外探,像在打量这满是“歪处”的世界。
手机震了震,是做虎头鞋的老奶奶发来的照片。她把苏然拍的歪眼睛虎头鞋摆在窗台上,旁边放着那只歪苹果,鞋面上的老虎眼睛刚好对着苹果的裂纹,像在和里面的芽说悄悄话。配文写着:“歪物件凑一起,看着就亲热。”苏然回了张父亲装柿子的歪竹篮,配文:“歪篾条装甜柿,漏着阳光的香。”
窗外的月光把院子照得像铺了层霜,父亲编的歪鸟笼挂在老槐树上,笼条的影子在地上晃,像幅会动的画。苏然知道,明天还会有新的“歪处”等着他发现——或许是弹棉花老两口的新歪弦,或许是修伞师傅的新歪伞,或许是虎头鞋老奶奶的新歪眼睛。
这些“不完美”的瞬间,像一颗颗散落在日子里的珍珠,看似不起眼,串起来却成了最动人的项链。而他会继续举着相机,把这些藏在歪处、裂处、漏处里的美好,都拍进时光里,因为他懂得,生活的精彩,从不在刻意追求的齐整里,而在那些自然而然的“不规矩”里——像那只歪苹果,带着裂纹,却把阳光和甜,都揣得满满当当,活得比谁都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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