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苏然的相机包放在玄关的旧鞋柜上,带子上的银杏叶补丁被晨光染成了金箔色。他弯腰换鞋时,指尖触到鞋盒里露出的半截歪竹片——那是综艺结束后,扎扫帚的老爷子塞给他的,说“下次拍扫帚,用这个当支架,稳当”。
厨房飘来面香时,苏然正对着电脑整理照片。屏幕上是综艺里的画面:爱豆举着歪馒头笑出酒窝,小花蹲在歪木桶前数铜丝,老木匠的刨子在木板上划出的弧线,像给时光系了个蝴蝶结。手机在桌角震动,是节目组发来的消息:“苏老师,观众想看‘歪物件背后的人’,第二季能继续合作吗?”
他转头看向厨房,母亲正把蒸好的馒头摆进缺角的篾筐。馒头在筐里歪歪扭扭地挤着,热气从篾条的缝隙钻出来,在晨光里织成网。“妈,综艺想接着拍。”苏然倚在门框上,看母亲用抹布擦那只歪沿汤锅,“他们说好多人开始找老物件了。”
母亲把汤锅挂在墙上的歪钉子上,钉子是父亲当年随手敲的,歪得刚好能卡住锅耳。“拍呗,”她往碗里盛粥,用的还是那只歪口碗,“让年轻人知道,日子不是装在玻璃柜里的摆设,是磨出来的。”粥面在碗里斜出个温柔的弧度,米油凝在歪口处,像给碗沿镶了圈珍珠。
苏然抓起相机往门外走,镜头先对准了墙上的歪钉子。取景框里,汤锅的影子斜斜地投在白墙上,像片被风吹歪的云。他忽然想起综艺里那个片段:小花摸着歪木桶的铜丝说“这才是会过日子的样子”,原来镜头真的能把生活的褶皱,熨成人人都懂的暖。
(二)
老街的石板路被昨夜的雨洗得发亮,苏然踩着水洼往箍桶铺走。远远就听见“叮当”声,老师傅正给新做的歪木桶上箍,铁箍在他手里弯出的弧度,比上次拍的更不规则。“苏小子来啦,”老师傅头也不抬,木槌敲在铁箍上的力道分毫不差,“看我这新桶底,歪得比上次巧。”
桶底的木纹歪歪扭扭地缠在一起,像老树根在土里较劲。“这是枣木的,”老师傅用手指抠着木纹里的泥,“去年暴雨冲倒的老枣树,树干本身就歪,做桶底刚好,装热水不裂。”他的刨子还斜靠在墙角,刃口的卷边比以前更明显,“你看,这卷刃刨枣木才顺,新刨子早把木纹刨烂了。”
苏然蹲在旁边拍铁箍与桶底咬合的地方,铜绿混着木屑粘在木头上,像给木桶盖了枚印章。老师傅忽然停下手里的活:“前儿有个小姑娘来,说看了你的片子,非要学箍桶。”他指着墙角堆的歪竹片,“我教她弯铁箍,她总说要弄直,后来我让她看这歪木桶装水,她才肯跟着歪处走。”
正说着,铺子里进来个穿校服的姑娘,手里拎着只裂了缝的塑料桶。“张爷爷,能帮我改成歪木桶吗?”姑娘把桶放在地上,桶底的裂缝歪歪扭扭的,“我看了苏老师拍的片子,说歪桶底好用。”老师傅笑着摸出卷尺:“裂得巧,刚好能改成斜底,装水时裂缝朝上,还能当水位线。”
苏然的镜头追着姑娘的手,她摸着塑料桶的裂缝,眼里闪着光:“我奶奶总说,东西坏了别扔,修修更合用。”这话让苏然想起母亲补袜子时说的“补丁处更结实”,原来这些藏在日子里的道理,早被老辈人缝进了时光,只等某个瞬间,顺着镜头钻进年轻人心里。
(三)
从箍桶铺出来,苏然往扎扫帚的老两口家走。刚拐进巷口,就听见老太太的笑声:“这丫头捆的绳结,比蝴蝶还歪!”他加快脚步,看见院子里围了几个大学生,正跟着老爷子学扎扫帚。竹篾在他们手里歪歪扭扭地缠,捆出来的扫帚头一边高一边低。
“歪着才好,”老爷子拿着学生扎的扫帚演示,“你看,高的这边扫墙根,低的那边扫地面,比齐刷刷的得劲。”他的剪刀还是那把钝的,剪竹篾时总要歪着剪,“你们年轻人总说要对称,可扫地哪有对称的?墙角是歪的,门槛是斜的,扫帚得跟着它们的性子来。”
苏然蹲在石榴树下拍他们,镜头里,竹篾的青、麻绳的黄、学生们的白衬衫,在阳光下搅出团暖。有个戴眼镜的男生忽然举着扫帚跑起来,扫帚苗在地上拖出歪歪扭扭的痕,像条会动的青蛇。“真能把瓜子壳扫干净!”他惊喜地喊,“比我家电动扫帚好用!”
老太太端来凉茶,用的是粗瓷碗,碗沿歪得刚好能托住下巴。“苏老师,你拍的片子我们看了,”她给学生们分碗,“有个城里媳妇说,看了扎扫帚那段,回家跟婆婆学纳鞋底了,说歪针脚更合脚。”苏然喝着茶,凉茶顺着歪碗沿流进嘴里,比直口碗多了份妥帖。
临走时,老爷子塞给苏然一把新扎的扫帚,竹柄歪歪的,握在手里刚好贴合掌心。“这柄是照着你的手型削的,”老爷子拍着他的手背,“你举相机久了,手腕累,歪柄能省劲。”苏然试着挥了挥,扫帚苗在地上画出的弧线,像相机取景框里的构图,舒服得不用费心思。
(四)
中午回老街馄饨摊时,老板正给一口新汤锅换歪沿。旧汤锅的沿口被磨得只剩半圈,他用锤子把新沿敲得歪歪扭扭,“这样才够味,”老板擦着汗笑,“上次综艺播了之后,好多人来问歪沿锅,说煮馄饨香。”
摊子前围了不少人,有个穿西装的男人举着手机拍汤锅,屏幕上是综艺里的片段。“就要用这锅煮,”男人对老板说,“我女儿看了节目,非让我来买歪沿锅煮的馄饨,说漏出来的汤是精华。”老板笑着舀馄饨,歪勺在歪锅里搅出的漩涡,比直锅更有烟火气。
苏然坐在老位置,缺角的馄饨碗还放在桌上。老板端来馄饨,缺角处露着的那只,果然是最胖的。“苏老师,你看这个,”老板指着墙角的煤炉,炉口歪得厉害,“烧起来火往一边斜,刚好能烤烧饼,比正经烤炉还匀。”煤炉上果然放着个歪烧饼,芝麻在歪处堆得更厚,香得钻鼻子。
吃馄饨时,邻桌的阿姨正给孙子讲歪木桶的故事:“爷爷那时候挑水,就爱用歪桶,说水面斜着看,不会洒。”小男孩咬着馄饨问:“那歪苹果会结果吗?”苏然心里一动,想起窗台上的歪苹果,芽尖已经抽出了嫩叶,歪歪地朝着阳光,像只举着的小手。
(五)
下午去拍补锅的老两口,他们的摊子前摆了排歪铁锅,锅沿的铜补丁歪得各有模样。老太太正给一口锅补底,铜片剪得像片枫叶,“这锅是隔壁王婶的,”她用小锤敲着铜钉,“她说锅底歪处总先热,炒菜香,补的时候特意让我把铜片也歪着补。”
老爷子在旁边敲铁砧,铁块在他手里弯出不规则的弧度。“现在年轻人爱买新锅,”他擦了擦汗,“但总有老主顾来找,说歪锅用惯了,炒的菜有老味道。”他的铁砧缺了个角,敲起来声音却比新铁砧更浑厚,“这角是当年救火烧掉的,现在敲起来,铁块反而不打滑。”
苏然拍老太太补锅的手,皱纹里嵌着铜锈,像给岁月镀了层暖。有个姑娘拿着裂了的砂锅来补,砂锅的裂纹歪得像条河。“我妈说这砂锅炖鸡汤香,”姑娘摸着裂纹说,“看了节目才知道,裂了补补更能用,歪着补的铜片还好看。”
老太太给砂锅补铜片时,特意把铜片弯成波浪形,顺着裂纹走。“这样才牢,”她对姑娘说,“就像人过日子,顺着弯走,比硬撑着强。”苏然忽然觉得,这些补锅的铜片,就像生活的创可贴,歪歪扭扭地贴着,却把日子粘得更结实。
(六)
傍晚回家,父亲正坐在院子里编竹篮,用的是苏然带回来的歪竹片。竹片在他手里歪歪扭扭地缠,咬得比直竹片更紧。“这竹片好,”父亲编着说,“综艺里那个老木匠说得对,歪篾条咬得紧。”
母亲在厨房蒸馒头,歪案上的面团滚出的圈,比以前更歪了。“今天买了新面粉,”母亲探出头说,“用歪案揉,比新案更出筋。”苏然走进厨房,看见面粉在歪案上积的白,像给时光铺了层雪,母亲的手在雪里揉着,像在酿月亮。
窗台上的歪苹果又长高了,嫩叶歪向窗台的布鞋,鞋头的歪处刚好给它挡住晚风。苏然给苹果浇了水,水滴顺着果皮的裂纹渗进去,像给它喂了口甜。“这苹果要是结果,肯定是歪的,”父亲走进来,看着苹果笑,“歪苹果才甜,阳光照得匀。”
晚饭时,电视里在放综艺的花絮,爱豆正在学用歪扫帚,扫得满地是笑。“你看,”母亲指着屏幕,“这孩子握扫帚的姿势,跟扎扫帚的老爷子越来越像了。”父亲夹了块咸菜,放在歪口碟里:“这就对了,日子是学出来的,不是量出来的。”
(七)
夜里整理照片,苏然把补锅的铜片、扎扫帚的竹篾、歪沿锅的汤渍,都归在一个文件夹里,命名为“生活的弧度”。桌角的歪苹果发出细微的声响,他凑过去看,发现又抽出片新叶,歪得更厉害了,却透着股使劲长的劲。
手机响了,是那个大学生发来的视频。她的宿舍窗台上,摆着个歪竹篮,里面放着几本书,竹篮的歪处刚好卡住书脊。“苏老师,你看,”视频里的姑娘笑着说,“歪篾条真的咬得紧,书掉不下来。”竹篮旁边,放着个歪口杯,里面插着支歪茎的花,倒比直茎的更有精神。
苏然给她回消息:“歪处有韧性,像日子。”发完消息,他拿起相机,对着歪苹果和满桌的照片按下快门。取景框里,月光从歪苹果的叶缝漏下来,在照片上投下的影,像给每个歪物件都系了根银线,把它们串成了生活的项链。
他想起综艺里的一句话:“不完美才是生活的本来面目。”此刻看着这些歪歪扭扭的物件,忽然明白,所谓的完美,不过是日子磨出的默契——歪案记得面团的软,歪桶懂得水的性,歪扫帚知道地面的坑,就像母亲懂他的口味,父亲知他的心事,这些藏在歪处的懂得,才把日子粘得扎扎实实,暖得熨熨帖帖。
窗外的月光更亮了,苏然把相机放在枕边,镜头对着歪苹果。他知道明天醒来,芽尖又会歪向新的阳光,就像生活总会朝着暖的方向,慢慢长,慢慢弯,长出最舒服的弧度。而他的相机,会继续追着这些弧度,把藏在歪处的暖,都拍进时光里,因为这些不完美的瞬间,才是生活最动人的模样。
作者:3637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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