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开春的时候，老街的歪柳树抽出了新芽，苏然带着那个歪笔搁去了白羽的画室。画室在老槐树斜对面的阁楼里，木楼梯踩上去咯吱响，像藏着一串没说出口的话。

白羽正趴在画架前涂颜料，鼻尖沾了点鹅黄，像落了片迎春花的瓣。画纸上是幅未完成的春景：歪石桥的栏杆上爬着歪藤，桥洞里漂着只歪底木盆，盆沿上站着只歪脖子麻雀——苏然一眼就认出，那麻雀的姿态，和他手里的笔搁如出一辙。

“你把它画进画里了？”他把笔搁往窗台一放，刚好卡在窗框的歪缝里，稳稳当当。

白羽回头时，发梢扫过画架上的颜料盘，蹭了点浅绿在耳后。“它站在那儿最合适，”她拉他来看画，“你看这歪藤的弧度，刚好能接住麻雀的影子。”阳光从阁楼的斜窗溜进来，在画纸上投下道歪歪扭扭的光斑，正好落在麻雀的翅膀上，像镀了层金。

苏然忽然想起什么，从相机包里翻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块歪形的青石板，边缘被磨得圆润，是他前几日在河滩上捡的。“老石匠说这料能刻章，”他把石板递过去，“你不是总说橡皮章不够用？”

石板上已经有了浅浅的刻痕，是个歪歪扭扭的“然”字，笔画的弧度特意跟着石纹走，像顺着河水流淌的方向。白羽指尖抚过那些刻痕，忽然笑出声：“你刻的时候肯定又走神了，这一撇歪得都快拐到‘点’上了。”

“老石匠说歪料刻章要留三分气，”苏然的指尖跟着她的动作划过石板，“就像你画画总爱多蘸半笔颜料，看着歪，其实刚好够晕染开。”

那天下午，他们就在画室里分了工。白羽磨石板的边缘，苏然则继续刻那个“然”字。颜料的气味混着石粉的清冽，像春日里的风裹着花香，缠缠绵绵地绕在两人指尖。有次白羽递刻刀时没拿稳，刀面在石板上划了道斜痕，苏然却眼睛一亮：“刚好！添两笔就是只歪翅膀的蝴蝶，守着你的名字。”

夏初的雨落下来时，那方歪章终于成了形。“然”字的旁边，果然停着只歪翅膀的蝴蝶，翅膀的弧度刚好能接住从石板边缘渗进来的墨渍。白羽蘸了朱砂，往宣纸上盖了个印，红得像朵歪嘴的石榴花。

“该给你刻个‘羽’字了，”苏然擦了擦她手背上的朱砂，“就用上次老木匠剩下的那块紫楠木，木纹歪得像团云，刚好能托住你的名字。”

白羽忽然从画夹里抽出张纸，是张素描：歪窗边的苏然正低头刻章，阳光在他睫毛上投下道歪影，手里的刻刀悬在石板上方，像要把时光都刻进那道歪痕里。画的背面，盖着个新鲜的朱砂印——正是那个带蝴蝶的“然”字。

“等你的‘羽’字刻好了，”她把画塞进他手里，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敲了敲，“我们就把这两张画拼起来，中间用印泥连起来，像手牵着手。”

苏然低头看那方歪章，忽然发现蝴蝶翅膀的歪处，刚好能和白羽无名指上的歪戒指嵌在一起。他想起冬雪天她在他耳边说的话，原来那些藏在歪处的牵挂，从来都不是孤立的点——它们是藤缠树，是云追月，是他刻的字和她画的影，在时光里慢慢织成张网，把彼此都网成了心尖上的依靠。

秋雨再落时，苏然的“歪处的牵连”文件夹里又多了些新照片：歪章和歪戒指并排躺在银杏叶上，歪笔搁支着白羽的画笔靠在画架边，还有张特写，是他刻的“羽”字木章和她盖的“然”字石印，在宣纸上拼成了个歪歪扭扭的圆，像枚没画规整的月亮。

文件夹的名字后来改成了“歪处的圆满”。而那个歪笔搁，至今还摆在苏然的相机包里，每次他低头换镜头时，都能看见那只歪脖子麻雀，爪子稳稳地卡在木料的歪处，像在说：你看，那些不被旁人理解的“不规整”，其实早就把两个人的日子，连成了最安稳的模样。

就像老街的青石板，缝缝补补的歪处里，藏着的从来都是走了千遍也不会迷路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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