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秋意最浓的那天，苏然和白羽在老街的小广场办了场简单的婚礼。没有精致的礼服，白羽穿了件洗得发白的棉布旗袍，领口歪歪地绣着朵兰草，是她自己一针一线缝的；苏然则穿了件熨得笔挺的蓝布褂子，袖口磨破了点边，他用同色的线补了个歪歪的补丁，倒像特意绣的花纹。

来贺喜的都是老街坊，张奶奶送了床粗布被面，被角绣着歪歪扭扭的“囍”字；开杂货铺的李叔搬来两坛自酿的米酒，坛子是歪嘴的，倒酒时得两个人扶着才稳当。他们把“歪物记”的架子搬到广场中央，最上头挂着老木匠留下的铜锁，下面摆着那对歪木梳、补过齿的木盘，还有那枚歪形铜锁——如今成了他们的“婚戒盒”，锁眼里塞着两张叠在一起的红纸条，上面各写着对方的名字。

拜堂时，司仪让他们交换信物，苏然从铜锁里取出的不是戒指，是把新做的歪木簪，簪头刻着个小小的“然”字，歪歪扭扭地嵌在木纹里；白羽递给他的是块磨得光滑的歪形木牌，背面刻着“羽”，边缘故意留了点毛刺，刚好能卡在他的钥匙串上。

“这木簪歪得刚好能别住你的碎发，”苏然替她把簪子插在鬓角，指尖碰到她耳后的小痣，“就像我，歪打正着闯进你的日子，再也摘不下来了。”

白羽把木牌塞进他手心，木牌的温度烫得他心里发暖：“这木牌的毛刺会磨平的，就像咱们过日子，慢慢就合了脾气。”

宴席开在露天的长桌上，用的都是街坊们凑来的碗碟，有歪沿的粗瓷碗，有缺角的青花盘，摆在一起倒像一家人。苏然端着那对歪木盘给大家分喜糖，糖块是白羽自己熬的，形状不规则，有的圆有的扁，却甜得恰到好处。

有个小孩举着糖块问：“为什么你们的糖都是歪的呀？”

白羽蹲下来，指着广场中央的歪柳树：“你看那树，歪着长才好看呀，就像糖，不圆不方的，才更甜呢。”

傍晚散席时，夕阳把大家的影子拉得老长，歪歪斜斜地叠在地上，分不清谁是谁的。苏然背着白羽往家走，她的银镯子在他肩上晃悠，叮叮当当地撞着他胸前的木牌。走到院门前，他忽然停下来，指着门上的铜锁笑：“老木匠说得真对，有些东西不用锁，也分不开。”

白羽从他背上跳下来，伸手去摸铜锁，锁鼻上的锈迹被夕阳照得发亮：“咱们这门，连钥匙孔都歪，刚好配咱们这对歪人。”

夜里，他们坐在歪窗边分喜糖，月光透过歪窗棂洒进来，在糖纸上跳着碎光。苏然忽然想起多年前林薇站在巷口的样子，此刻再看，那身影早已模糊成了老街的背景，像幅褪色的旧画，再掀不起心里的波澜。

“想什么呢？”白羽递给他块最大的糖，糖纸是歪的，剥开时簌簌作响。

“在想，幸好当初没把这歪木盘扔了。”他把糖塞进嘴里，甜味漫开来时，忽然明白，所谓圆满，从不是规规矩矩的形状，而是像这木盘的歪沿，刚好接住对方递来的温度；像这木簪的歪头，刚好别住岁月里的碎发；像他和她，在这条老街的时光里，把彼此的歪处，磨成了最合心意的模样。

临睡前，苏然打开相机，翻到白天拍的照片：白羽低头分糖时，发间的木簪歪歪地闪着光；长桌上的歪碗歪碟挤在一起，盛着满满的米酒；夕阳下的铜锁挂在“歪物记”的架子上，锁眼里的红纸条露出个角，像颗跳动的红心。

他把这些照片存进新文件夹，命名为“歪处的囍”，设成了和白羽手机的屏保。屏幕亮起时，两张照片并排躺着：一张是他们交握的手，木牌和银镯子碰在一起；一张是那对歪木梳，齿尖的歪处刚好对着彼此，像在说悄悄话。

窗外的歪柳树沙沙作响，风里飘着米酒的香。白羽已经睡熟了，呼吸轻轻的，发间的木簪随着呼吸微微晃动。苏然伸手替她掖好被角，指尖碰到她腕上的银镯子，忽然觉得，这一辈子，大概就是这样了——不用什么惊天动地的誓言，只用这些歪歪扭扭的牵连，把日子过成彼此最舒服的样子，像歪锁扣着歪门，像木簪别着碎发，像他和她，在时光里慢慢走，把“我们”刻进每一道纹路里，再也分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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