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人馆中出

剑悟望着符华单薄的身影，喉头滚动了几下，最终轻声开口：“符华，这几棵树……”

他本想委婉地询问，却在看到符华指尖触碰柳树时微微颤抖的瞬间，话语哽在了喉间。

眼前的符华与记忆中那个历经沧桑的仙人形象相去甚远，此刻的她，更像是一个迷惘的少女，会因为失去重要之人而在深夜辗转反侧，会对着树木倾诉无人可说的心事。

“十年前，我和七名弟子一起种下的。”符华的声音很轻，手指描摹着柳树皮上的纹路。

剑悟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那时候符华应该还很小吧？”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缓解沉重的氛围，但嘴角的弧度却僵硬得发疼。

“嗯，那时候……我和现在的素裳差不多大。”

“是……符华的师弟师姐吗？”剑悟的笑容僵硬了，但是他还是维持着这样的笑容。

“是我的徒弟们。”符华终于收回手，垂眸看着落在膝前的那片柳叶，“剑悟，谢谢你来安慰我。但现在……能让我一个人待会吗？”

剑悟的笑容凝固了。

他沉默片刻，最终只是长叹一声，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盘腿坐着。

没有多余的言语，就这样安静地陪着她仰望这片纪念之林。

清风徐来，八棵树的枝叶轻轻摇曳。明明不是落叶的季节，却有无数的叶片纷纷扬扬地飘落。

一片细长的翠柳叶打着旋儿，最终轻盈地落在符华面前，像是一个温柔的触碰。

剑悟看着那片叶子，突然注意到每棵树下都散落着不同的叶片——桃树的粉红花瓣、松树的深绿针叶、枫树的掌状红叶……而中央那棵银杏周围，却是一片叶子都没有落下。

符华拾起那片柳叶，指尖轻轻摩挲着叶脉。阳光穿透薄薄的叶片，在她掌心投下细碎的光斑。

有那么一瞬间，剑悟仿佛看到她眼中泛起水光，但很快又恢复成平静的湖面。

“他们都很优秀。”符华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淹没，“素衣……是最调皮的那个，总喜欢在练剑时偷懒。”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现在想来，要是当初对她再严厉些……”

一片枫叶飘落在剑悟膝头，叶尖还带着一抹未褪尽的红，像是凝固的血迹。

风渐渐大了，银杏树终于开始飘落它金黄的扇形叶片。

符华仰起头，看着那些叶子如同折翼的蝴蝶般盘旋而下。

她的长发在风中飘扬，遮住了此刻的表情。

剑悟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将那把刀藏得更深了些。有些伤痛无法用言语安抚，有些失去注定无法挽回。

此刻最好的安慰，或许就是像这片树林一样安静地见证，温柔地包容，让飘零的落叶代替未尽的言语。

剑悟凝视着符华的侧脸，却无法从她平静的面容上读出任何情绪。但那股萦绕在心头的压抑感，却如同这阴沉的天空般挥之不去。

落叶仍在飘零。

剑悟记得昨夜远眺时，这片空地还干净整洁，如今却已铺上一层薄薄的落叶地毯。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院落角落——那里有个精心堆砌的落叶堆，各类树叶被整齐地安置在背风处。

旁边倚靠着一把几乎与人等高的古老扫帚，稻杆编织的帚头已经磨损得参差不齐。

剑悟突然意识到什么，环顾四周——光可鉴人的练武场，纤尘不染的厅堂，厨房里码放整齐的碗筷，卧室中折叠工整的被褥……

在这座占地数千平米的武馆里，每一处细节都透露着有人精心打理的痕迹。

而完成这一切的，竟只有那个七岁的孩子。

剑悟喉头发紧，缓缓回头望去。

门槛上，李素裳安静地抱着她那把尚未重命名的佩剑，白色玉佩垂在腰间。

她仰着小脸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单薄的身影在空旷的院落中显得那么渺小，却又那么倔强。

（没有人要求她这么做）

（没有人教导她这么做）

（可她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地守着这座空荡荡的武馆……）

风掠过树梢，卷起几片落叶。

李素裳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银杏叶，轻轻将它放在身旁的石阶上。

那个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仿佛这一个月来，她早已重复过无数次这样的仪式。

剑悟的呼吸突然停滞了一瞬。

他想起李素裳曾说过的那句话——“大侠总是孤高的”。

此刻，这句话在他脑海中化作了具体的画面：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日复一日地抱着她的剑，独自在这座空荡荡的武馆里徘徊。

“该死……”剑悟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最需要陪伴的，其实是那个已经开始习惯孤独的孩子啊。

他回想起昨夜初见时的场景，李素裳发现他这个“入侵者”后，第一反应不是害怕或攻击，而是关切地贴上来询问。

现在想来，那或许是她一个月来第一次与人对话……

还有那块白色玉佩。

剑悟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李素裳看到它时会像疯了一样扑上来抢夺。

那可能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是在这个崩坏的世界里，她与过去最后的联系。

当她在外面寻找食物时不小心弄丢了它，却又因为遍地丧尸而无法外出寻找时，该有多么绝望？

“而我居然还跟她争抢……”剑悟的胃部绞痛起来。

他当时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小女孩会为了一块玉佩拼命。但现在他懂了，当你有宁愿死也不愿失去的东西时，谁都会变成疯子。

恰好在此时，符华垂着眼眸，低声的开口了。

“剑悟，如果有一天，你突然意识到……有几个人在你的生命中永远的离开了，他们对你很重要，却又没有在你的生命中留下太多的篇幅……你会怎么办？”

剑悟张了张嘴，他是有下意识要脱口而出的“答案”的，但很快，他也开始变得迷茫起来。

对自己很重要的人，却又没有在生命中留下太多的篇幅……

这样的人，自己身边有吗？

剑悟，在自己的记忆中检索了一遍，突然，他看向了符华，他想起了琪安娜几人。

他的身边也有这样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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