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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心脏

第二天的晨光透过镇礼堂吱呀作响的木窗时,祁岁正蹲在壁炉前翻找什么。昨夜没烧尽的木炭还带着余温,他指尖划过块焦黑的木头,突然捏住枚嵌在炭灰里的弹壳——是望安磨成星星形状的那枚,不知何时滚进了炉膛。

“在找这个?”辞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手里捏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扔过来时带起阵风,“望安说要给狐狸的眼睛镶金边,凌晨就抱着弹壳去敲老布朗的门,说铁匠铺的淬火水能让星星永远发亮。”

祁岁接住衬衫,领口还留着辞年熨烫时的温度。他想起昨夜这人体温灼人地贴在背后,手掌固执地按在他后腰那道贯穿伤上,像要把十五年前没愈合的血痂都焐化。“老布朗的铁匠铺有雷蒙德的标记,”祁岁把弹壳揣进裤袋,金属边缘硌着掌心的茧,“去年他侄子来收保护费,我在门轴里塞过半管炸药,没想到这老头倒把标记留着当警示。”

辞年弯腰从壁炉里抽出根燃着的木条,点燃桌上的煤油灯。橘色的光漫过望岁昨夜没画完的纸,上面添了条歪歪扭扭的船,船帆上画着颗滴血的宝石。“望岁说这是载我们回家的船,”他指尖点过船帆上的红色,“用你昨天买的颜料涂的,说这样连鲨鱼都不敢靠近。”

祁岁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涩。他记得五年前在红海,他们的船被鱼雷炸开时,也是这样片刺目的红,只是那时染红海面的,是货轮船长的血,还有辞年胳膊上被弹片划开的伤口。“去收拾东西,”他转身往储藏室走,衬衫下摆扫过画架,带起片金粉,“望安的帆布包在铁柜第三层,里面有包牡蛎壳粉,是前几天望岁偷偷磨的,说要给狐狸当护身符。”

辞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储藏室门后,突然弯腰捡起地上的蜡笔。是支断了头的红色,笔杆上还缠着望岁用银链打的结——那条银链本是挂鸽血红宝石的,昨夜孩子说要给蜡笔也戴上护身符,硬是拽下来缠了三圈。

储藏室里传来铁皮柜开合的声响,夹杂着祁岁低低的咒骂。辞年走过去时,正看见他举着个生锈的铁盒,盒盖被撬得变了形。“十五年前的雷管还在,”祁岁把铁盒扔在桌上,里面滚出几枚铜制雷管,引线已经泛黄,“当年在马赛港没炸完的,你说留着或许有用。”

“现在确实有用。”辞年拿起枚雷管,指尖捻过上面的纹路,像在抚摸件旧物,“里昂的军火库用的是老式锁芯,这种雷管的冲击波刚好能震开锁舌,又不会惊动街区的警署。”

祁岁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像要烧穿皮肤。“我说过不用炸药。”他的声音很低,喉结动了动,“望岁怕烟花。”

辞年低头看着他的手,那道从虎口蔓延到肘弯的疤在光里泛着白,是当年在纽约码头被铁丝网划开的。那时祁岁攥着把生锈的美工刀,血顺着指缝滴在集装箱上,像朵朵绽开的红玫瑰。“用硝酸铵,”辞年突然笑了,反手握住他的手,把雷管塞回铁盒,“混合锯末和红糖,爆炸时只会冒红光,像团烧起来的棉花糖。”

祁岁的指尖颤了颤。他想起望岁昨天举着棉花糖的样子,糖丝沾在鼻尖,像只偷喝了蜜的小兽。“老布朗的仓库里有化肥,”他抽出被握住的手,往铁盒里塞了块抹布,“望安说他爸爸用那个种玫瑰,说红色的玫瑰最像狐狸尾巴尖的火。”

“那就去借点。”辞年扣上铁盒的盖子,突然凑近他耳边,呼吸烫在颈后的疤上,“顺便问问老布朗,雷蒙德在里昂的仓库是不是还养着条德国牧羊犬,十五年前咬过我手腕的那条。”

祁岁猛地偏头,鼻尖擦过辞年的下巴。他看见对方手腕上那圈浅浅的牙印,在晨光里像串褪色的珍珠。“望岁画了张牧羊犬的画像,”他突然说,声音里带着点笑意,“说要给它的项圈上系个铃铛,这样狐狸就能提前躲起来。”

辞年的吻突然落在他的疤上,带着点潮湿的暖意。“那我们就给它系个真的铃铛,”他说,指尖描摹着祁岁胸口的蛇形纹身,“让它摇着铃铛来给望岁送画纸。”

储藏室的门被“砰”地撞开,望安抱着岁安冲进来,狐狸尾巴上沾着的锯末撒了满地。“老布朗说可以用他的卡车!”望安举着串钥匙,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说车厢里能放下望岁的画架,还能装两桶颜料!”

岁安突然从望安怀里挣出来,叼起地上的铁盒就往门外跑。祁岁追出去时,正看见这只狐狸把铁盒塞进望岁的帆布包,尾巴扫过包上绣着的狐狸图案,金粉簌簌往下掉。

“它在给狐狸藏宝贝。”望岁举着支新削的蜡笔,在包上添了朵红色的花,“老布朗的孙女说,藏宝贝的地方要画朵花,这样坏人就找不到了。”

祁岁蹲下身,看着孩子在帆布包上涂鸦。望岁的指甲缝里还嵌着金粉,画出来的花瓣歪歪扭扭,却在晨光里亮得刺眼。“这朵花像什么?”他突然问,指尖蹭掉孩子手背上的颜料。

望岁歪着头想了想,突然拍手笑起来:“像祁岁胸口的疤!红红的,弯弯的,像朵会保护狐狸的花!”

辞年走过来时,正看见祁岁的肩膀微微颤抖。他伸手揽住这肩窄腰细的人,掌心贴在对方后心那道最深的疤上——是当年为了护他,被货轮的铆钉划开的,缝了七针,至今摸起来还像条蛰伏的蛇。“老布朗在装颜料,”辞年低声说,下巴抵在祁岁发顶,“说里昂的冬天冷,让我们多带点油画颜料,说油彩干得慢,能让狐狸的尾巴在雪地里留更久的印子。”

祁岁突然站起身,往卡车那边走。他的步伐很快,衬衫下摆被风掀起,露出后腰那道狰狞的伤,像条没愈合的旧痕。辞年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昨夜这人做了噩梦,攥着他的手腕往死里掐,嘴里反复念着“别碰孩子”,直到望岁哭着跑进来,把那颗鸽血红宝石塞进他手里,才渐渐安静下来。

“辞年辞年,”望安拉着他的衣角,举着张揉皱的纸,“老布朗说这是雷蒙德在里昂的仓库平面图,他侄子喝醉了画的,说里面有间密室,藏着好多会发光的东西。”

辞年接过图纸,上面的线条歪歪扭扭,却在角落画了只狐狸,尾巴上标着个红色的叉。“这是守卫换班的路线,”他指尖点过狐狸尾巴的走向,“每小时换一次,换班时会经过仓库后门的小巷,那里有棵老槐树,适合藏身。”

望岁突然把蜡笔塞进他手里,指着图纸空白处:“画只尾巴冒火的狐狸!”他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这样它就能烧掉坏人的钥匙,让他们打不开仓库的门!”

辞年握着蜡笔的手顿了顿。他已经很多年没拿过这种东西了,上一次还是在马赛港的孤儿院,他用烧黑的木炭给祁岁画过张像,画里的人举着把匕首,眼里却藏着团火。“好。”他低头在图纸上画起来,蜡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响,像春蚕在啃食桑叶。

祁岁把最后罐颜料搬上卡车时,正看见辞年在图纸上画狐狸。那只尾巴冒火的狐狸蹲在仓库的烟囱上,眼睛里涂着亮红的颜料,像两颗正在燃烧的星。“望岁说烟囱里的烟能让狐狸隐身,”辞年抬头时,眼里还带着点笑意,“就像当年你教我用牡蛎壳粉伪装炸药的痕迹。”

“那是因为你笨。”祁岁把帆布包扔进行李箱,拉链拉到一半卡住了,里面露出半盒雷管的铜色,“教了三次都记不住,害得我们在码头多躲了两个小时。”

“是你太急。”辞年走过来,伸手帮他拉拉链,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祁岁的手背,“那时你总说要快点离开,说这片海闻起来像尸体的味道。”

祁岁突然偏过头,看着卡车窗外的镇礼堂。阳光落在望岁的画上,那只狐狸的眼睛在光里闪着亮,胸口的红颜料像颗正在跳动的心脏。“望岁的画还没取下来。”他说,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

“老布朗说会帮我们收着,”辞年把他揽进怀里,下巴抵在他发顶,“等我们从里昂回来,就挂在新家的客厅里,正对着壁炉。”

祁岁的呼吸顿了顿。他想起昨夜望岁趴在他膝头,用蜡笔在他手背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家,屋顶上飘着朵红色的云,望岁说那是狐狸尾巴扫过天空留下的印子。“新家要带个院子,”他突然说,指尖抠着辞年衬衫上的纽扣,“望岁想养只真正的狐狸,说要教它用贝壳粉隐身。”

“还要有个画室,”辞年吻了吻他的发旋,“让你把所有的伤疤都画成花。”

望安抱着岁安跑过来,狐狸嘴里叼着个铁皮饼干盒,里面装着望岁的蜡笔。“老布朗的孙女给了这个!”望安举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半瓶金粉,“说撒在狐狸的尾巴上,就能跟着星星找到回家的路!”

祁岁接过玻璃瓶,阳光透过玻璃,在他手背上投下片晃动的金光,像撒了把碎星。他突然拉起辞年的手,往驾驶室走。“开车,”他说,声音里带着点雀跃,像个即将去冒险的孩子,“望岁说要在中午前赶到里昂,说那里的钟楼会在十二点准时开花,花瓣上的露珠能让狐狸的眼睛更亮。”

辞年发动卡车时,望岁正趴在后窗上,手里举着那张画。画里的两只狐狸并肩走在洒满金光的路上,尾巴缠在一起,像个永远解不开的结。“它们要去里昂吗?”孩子的声音透过车窗传进来,带着点期待的颤音。

“对。”祁岁回头时,眼里的光比画里的狐狸还要亮,“去给它们的尾巴镀上星星,去给它们的心脏系上铃铛,去给它们找个永远不会被坏人找到的家。”

卡车驶离小镇时,老布朗站在礼堂门口挥手,他孙女举着朵红色的玫瑰,花瓣上还沾着露水。望岁突然把画贴在车窗上,画里的狐狸对着他们眨眼睛,胸口的红颜料在阳光下亮得像颗永远不会熄灭的心脏。

祁岁看着那朵渐渐远去的玫瑰,突然想起十五年前在红海的货轮上,辞年把最后块压缩饼干塞进他嘴里,说:“活下去,我们会有个家的。”那时他以为家是间不漏雨的屋子,却没想过是辆颠簸的卡车,里面装着颜料、蜡笔、孩子的笑声,还有两个浑身是疤的人,在用彼此的体温焐热那些冰冷的过往。

“望岁在画我们。”辞年突然开口,眼睛盯着后视镜。望岁趴在画板上,蜡笔在纸上涂出片红色的花海,两只狐狸在花海里打滚,尾巴上的金粉落在花瓣上,像星星掉在了地上。

祁岁的呼吸软了下来。他想起昨夜给望岁盖被子时,这孩子攥着他的手指,小声问:“祁岁的伤疤为什么是红色的?是不是狐狸的血染的?”

“是。”他当时这样回答,指尖划过孩子柔软的头发,“是只很勇敢的狐狸,为了保护我,把血都染在了我的伤疤上。”

望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那颗鸽血红宝石塞进他手里。“那这个给祁岁,”孩子的声音软软的,“是狐狸的心脏变的,戴着它,坏人就不敢欺负你了。”

卡车驶过座桥时,望岁突然欢呼起来。桥下的河水在阳光下泛着金波,像条铺满星星的路。“狐狸的家是不是在河对岸?”他把画贴在车窗上,对着河水挥手,“那里的花是不是都像祁岁的伤疤,红红的,会保护狐狸?”

祁岁伸手按住他的头,把孩子揽进怀里。望岁身上的颜料味混着饼干的甜,像团温热的小太阳。“对,”他低声说,指尖蹭掉孩子鼻尖的金粉,“那里的花会开在狐狸的尾巴上,开在我们的手心里,开在所有被阳光亲吻过的地方。”

辞年看着后视镜里的他们,突然握紧了方向盘。车窗外的风景在飞速倒退,像部被快进的电影,里面有马赛港的硝烟,有红海的血浪,有纽约码头的铁丝网,还有昨夜镇礼堂里那盏昏黄的煤油灯。而现在,这部电影的画面里多了蜡笔的色彩,金粉的光,孩子的笑声,还有两只交握的手,那些深浅不一的疤痕在阳光下闪着银亮的光,像串打不散的结。

“前面有片向日葵花田。”辞年突然减速,“望岁说向日葵会跟着太阳转,像狐狸跟着星星跑。”

祁岁探头看去,大片的向日葵在风里摇晃,花盘上的金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撒了满地的星星。望岁突然把画举起来,画里的狐狸站在向日葵花田里,尾巴上的火燃得更旺了,像要把整片花田都染成金色。

“停车。”祁岁突然说,声音里带着点急切,“我要给望岁画张像,就在这片花田里。”

辞年踩下刹车时,望岁已经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孩子举着画冲进花田,金粉从他衣角抖落,像只快乐的小蝴蝶。岁安从望安怀里挣出来,追着望岁跑进花海,狐狸尾巴扫过向日葵的花盘,带起阵金色的雨。

祁岁搬下画架时,辞年正站在花田里抽烟。阳光落在他身上,把那道横贯眉骨的疤照得很清晰,像只栖息的蝴蝶。“十五年前在马赛港,你也这样站在仓库顶上,”祁岁支起画架,声音里带着点笑意,“手里捏着根烟,说等干完这票就去南太平洋,说那里的星星会掉进海里,像撒了把珍珠。”

“现在不用去南太平洋了。”辞年掐灭烟头,走过来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这里的向日葵就能接住星星,望岁的画纸就能种下月亮,我们的卡车就能载着整个世界。”

祁岁调颜料的手顿了顿,红色在瓷盘里晕开,像朵正在绽放的花。他想起昨夜给望岁盖被子时,这孩子说:“祁岁的心跳为什么藏在伤疤下面?是不是怕被坏人听见?”那时他没回答,只是把孩子抱得更紧了些。

而现在,他看着望岁在花田里奔跑,看着辞年在他身后微笑,看着岁安追逐着蝴蝶,突然觉得那些藏了半生的心跳,终于可以在阳光下大声跳动了。像望岁画里的心脏,像向日葵花盘里的阳光,像所有被爱焐热的过往,在这片金色的花田里,在两只交握的掌心,在孩子的笑声里,开出了温柔的花。

祁岁拿起画笔时,阳光刚好落在调色盘里,红色的颜料上折出细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进去。他想起十五年前在马赛港的仓库,他也是这样调炸药,把红色的引线泡在煤油里,说这样燃烧时会发出狐狸尾巴似的火光。

而现在,他要用同样的红色,画下这片花田,画下奔跑的孩子,画下微笑的爱人,画下那只尾巴冒火的狐狸。画下所有被阳光亲吻过的伤疤,画下所有从阴影里长出来的温柔,画下两个反社会灵魂里,终于绽放的春天。

画笔落在纸上的瞬间,望岁突然回头,对着他笑得灿烂。孩子的鼻尖沾着金粉,像颗刚从花盘里摘下的星星。“祁岁!”他挥舞着手里的画,声音像被风吹响的风铃,“狐狸的家画好了!里面有向日葵,有星星,还有两个永远不会分开的人!”

祁岁看着他举着的画,突然笑出声,眼泪掉进调色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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