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过直布罗陀海峡时,望岁在地图上把里斯本圈成个血色的圆点,笔尖戳穿了纸页,在备用轮胎上留下个浅坑。岁安叼着那枚独眼蛇徽章跑来,尾巴扫过望安摊在腿上的弹壳拼图——那孩子正用蛇眼成员的身份牌拼冰岛的轮廓,边角锋利的金属片在他掌心压出红痕,却笑得比前座反光镜里的朝阳还烈。
“辞年,冰岛的冰会冻住血吗?”望岁忽然抬头,鼻尖蹭到辞年搁在椅背上的斧头,刃口未擦净的暗红在晨光里泛着钝光。
辞年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指腹碾过档杆上的凹痕——那是祁岁用匕首刻的,像道没愈合的疤。“冻不住。”他偏头看了眼副驾驶座上假寐的人,祁岁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虎口处新咬的牙印正泛着淡粉,“血比冰烫。”
祁岁忽然睁开眼,指尖弹向辞年的腰侧,。“别教坏孩子。”他笑起来时,“冰岛的极光会把血照成绿色,望岁上次在纪录片里看见过。”
望岁立刻掏出蜡笔,在地图背面涂了片歪歪扭扭的绿,笔尖戳到望安的手背,那孩子没躲,反而把拼了一半的身份牌往他面前推了推。岁安蹲在两人中间,正用爪子把玩那枚银蛇打火机,火苗偶尔窜起来,燎得它尾巴尖的毛微微蜷曲,却像乐此不疲,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车进法国境内时开始下雨,雨刷器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把窗外的葡萄园切成模糊的色块。祁岁忽然解开安全带,跨到驾驶座后面,膝盖顶住辞年的椅背。“后腰的伤又疼了?”辞年没回头,却精准地抓住他探过来的手,指尖摸到他后颈的冷汗。
“不如维也纳那次疼。”祁岁低头,牙齿蹭过辞年的耳廓,那里有道月牙形的疤,是当年在监狱里被他用磨尖的牙刷柄划的,“但比曼谷的子弹疼。”
辞年忽然踩下刹车,惯性让后座的望岁兄弟撞在椅背上,却没哭,反而兴奋地拍着手,以为要开始新的“游戏”。他反手扣住祁岁的手腕,将人按在车门上,玻璃的凉意透过衬衫渗进来,激得祁岁喉间溢出点低笑。“那次在湄南河,你替我挡刀时,可比现在乖多了。”辞年的吻落在他虎口的伤处,带着点血腥味,“怎么,现在学会讨价还价了?”
“讨价还价?”祁岁挑眉,另一只手摸到辞年腰后的枪,枪管还带着车里的暖气,“我只是在提醒你,上次在里斯本留的牙印快褪了。”他忽然用力,将人反压在方向盘上,车喇叭发出声短促的鸣响,惊飞了路边的乌鸦,“反社会的人记性都差,得时不时做点记号。”
望岁在后面举着蜡笔大喊:“我也要记号!”话音未落,岁安已经跳起来,用爪子在他胳膊上拍了个灰印,像朵歪歪扭扭的花。望安跟着学,抓起块碎弹壳往望岁背上按,疼得那孩子嘶嘶吸气,却笑得眼睛发亮。
辞年咬开祁岁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舌尖舔过他锁骨上那道深疤——维也纳的印记,七年了,还像昨天刚刻下的。“冰岛的冰面硬,”他忽然开口,声音混着呼吸喷在祁岁颈窝,“适合刻新的。”
祁岁的笑声震得车门发颤,他摸到辞年后颈的旧伤,那里有块子弹擦过的凹陷,是当年在山谷里为了护望岁留下的。“刻什么?‘辞年到此一游’?”他故意逗他,指尖用力掐了把那处凹陷,看对方喉结猛地滚动,“还是‘祁岁的所有物’?”
车窗外的雨又大了起来,砸在玻璃上像无数颗小石子。辞年忽然低头,在祁岁心口咬出个浅坑,血珠刚冒出来就被他舔掉,带着铁锈味的甜在舌尖散开。“刻这个。”他含糊地说,指腹碾过那片泛红的皮肤,“让极光看看,谁是你的软肋。”
祁岁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将那枚独眼蛇徽章按在他伤口上,银质的边缘硌得人生疼,却比任何誓言都清晰。“彼此彼此。”他看着辞年眼里的火光,像看到了维也纳废墟里的火焰,威尼斯监狱的烛火,里斯本酒窖的烛光,一路烧过来,把他们的影子熔成一团,“你的软肋,不也正咬着我的命门吗?”
后座忽然传来啪嗒一声,望岁举着块碎镜子凑过来,镜面上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像幅扭曲的画。“你们在玩盖章游戏吗?”他好奇地戳了戳祁岁脖子上的红痕,“我也要给岁安盖个章!”说着就抓起岁安的爪子往望安胳膊上按,两个孩子闹作一团,岁安的呜咽声和望岁的笑声混在一起,撞在车厢壁上又弹回来,像串叮当作响的珠子。
辞年发动车子时,祁岁摸出那把弹壳磨的小刀,在车窗上划了道歪歪扭扭的线。“到冰岛前,这道线不能断。”他偏头看辞年,对方正在调整后视镜,镜片里的他嘴角还沾着点血渍,像颗没化完的糖,“断了,就罚你在冰水里待三个小时。”
“罚我?”辞年笑起来,猛地打方向盘,车子在雨里划出道漂亮的弧线,惊得望岁尖叫着抱住望安,“上次在威尼斯罚我关禁闭,是谁半夜爬进我牢房的?”他忽然凑近,在祁岁耳边低语,“是谁抱着我的腿求我……”
“闭嘴!”祁岁红了耳根,抓起块擦枪布砸过去,却被辞年反手抓住,按在唇边吻了吻。布上还沾着枪油的味道,混着彼此身上的血腥味,在雨雾里酿成种奇异的香,像他们走过的每一条路,危险,却让人上瘾。
车过诺曼底时,望岁在地图上发现了个标记,是前主人用红笔圈的,旁边写着“狐狸窝”。“这里有狐狸吗?”他举着地图问,蜡笔在“窝”字上画了个圈,把纸页戳出个洞。
辞年看了眼坐标,忽然笑了。“不是狐狸。”他踩下油门,车子加速冲过一座桥,桥下的河水泛着浑浊的黄,像曼谷的湄南河,“是群老熟人。”
祁岁立刻摸出腰间的匕首,刃口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蛇眼的余孽?”他想起里斯本酒窖里的铁盒,那些挖掉人脸的护照,像群潜伏在暗处的影子,“还是山谷里跑掉的那批?”
“都有。”辞年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出个轻快的节奏,像在打某种暗号,“当年在湄南河放我们走的那个船老大,就在这一带。”他忽然转头,眼里闪着危险的光,“他说过,要亲手剥了放跑猎物的人的皮。”
望岁眼睛一亮,立刻从背包里翻出望安的弹弓,望安也跟着摸出颗石子,攥在手心咯咯笑。岁安叼着打火机蹲在椅背上,尾巴竖得笔直,像根绷紧的弦。
祁岁忽然觉得后腰的旧伤不疼了,反而有种熟悉的兴奋在血液里窜动,像回到了那些被追杀的日子——在曼谷的夜市里穿梭,在威尼斯的追杀上漂流,在里斯本的雨巷里奔跑,身边永远有个带着斧头的身影,身后永远跟着两个吵吵闹闹的孩子和一只疯疯癫癫的狐狸。
“要剥谁的皮?”他舔了舔唇角,指尖在匕首柄上的纹路里摩挲,那是辞年用子弹头一点点刻的,像条盘绕的蛇,“我来还是你?”
“猜拳。”辞年伸出手,掌心向上,虎口的牙印还红着,“输的人负责挖坑。”
祁岁笑着和他碰了下拳,指骨相撞的脆响混着车窗外的雨声,像某种开战的号角。望岁在后面举着蜡笔大喊:“我要当裁判!”望安跟着附和,把弹弓拉得满满的,石子瞄准了窗外的路牌。
车拐进一条林间小道时,雨停了。月光透过树缝洒下来,在地上拼出片破碎的银网。辞年熄灭引擎,指了指前方的木屋——烟囱里没冒烟,门窗却虚掩着,像只张开嘴的野兽。
“记住规矩。”他摸出斧头,红漆斑驳的刃在月光里晃出冷光,“别弄出太大动静,吓到孩子。”
祁岁嗤笑一声,匕首在指间转了个圈,刀尖挑起片落叶。“上次在里斯本是谁劈得酒桶乱飞的?”他忽然凑近,在辞年下巴上咬了口,看对方瞬间绷紧的身体,“ hypocrite(伪君子)。”
辞年低笑一声,抓住他的后颈往自己怀里按,吻得又凶又急,带着山雨欲来的戾气。“彼此彼此, sadist(施虐狂)。”他咬着祁岁的唇说,舌尖尝到血的味道,像尝到了冰岛的预告,“等解决了这些人,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规矩’。”
望岁抱着望安蹲在车后座,岁安趴在他们中间,尾巴尖的火药不知何时又燃起来了,在黑暗里亮着点微弱的红。“他们又在盖章了。”望岁小声对弟弟说,指腹摸着自己胳膊上岁安盖的灰印,“等下我们也给坏人盖个章,用子弹盖。”
望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弹弓拉得更满了。
木屋的门被辞年一脚踹开时,里面的人正围着桌子分金条,和里斯本酒窖里的同款,只是上面没刻狐狸。枪声在瞬间响起,辞年把祁岁往旁边一推,斧头劈飞了迎面而来的子弹,木屑混着血珠溅在他脸上,像点上了釉彩。
祁岁的匕首刺穿第一个人的喉咙时,忽然想起辞年在曼谷说的话——“反社会的人没有眼泪”。可他现在看着辞年挥斧的背影,看着望岁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用弹弓打人,看着望安举着碎弹壳往坏人腿上扎,忽然觉得,他们不是没有眼泪,只是把眼泪变成了更烈的东西——是彼此伤口里渗出的血,是刻在骨头上的牙印,是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找到对方的记号。
辞年的斧头劈开最后一个人的头骨时,祁岁正靠在门框上抽烟,烟卷是从死人身上摸的,味道很呛,却让他想起威尼斯监狱里的烟草味。“结束了?”他吐了个烟圈,看辞年转身,斧头滴着血,在地上画出蜿蜒的红线,像条小蛇。
“结束了。”辞年走过来,夺过他的烟摁灭在自己掌心,烫出个浅坑也没皱眉,“望岁说要这里的木板,回去给岁安做窝。”
祁岁低头,在他烫红的掌心咬了口,血珠混着烟灰在舌尖散开,甜得人发颤。“那就拆。”他笑着说,指腹碾过那处烫伤,“顺便把金条装上车,望安还等着刻狐狸呢。”
望岁果然抱着块木板跑过来,上面还沾着血,却被他擦得锃亮。“这块好!”他举着木板往祁岁怀里塞,“岁安肯定喜欢!”望安跟在后面,抱着根金条当宝贝,岁安叼着个人的耳朵跑过来,尾巴摇得像朵花。
辞年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张照片,上面是个穿军装的男人,胸前别着枚独眼蛇徽章,和酒窖里的那枚一模一样。“是船老大。”他把照片凑到烛火上,火苗舔着纸页,把男人的脸烧成灰烬,“湄南河上放我们走,原来是为了独吞金条。”
祁岁靠在他肩上,看着灰烬飘落在地,像里斯本的雪。“反社会的人,果然只信自己。”他忽然笑了,摸出那枚独眼蛇徽章,别在辞年的衣襟上,“但我们不一样,对吧?”
辞年没说话,只是低头吻他,斧头还扛在肩上,血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条细小的红绳,把他们捆在一起,从曼谷到里斯本,从维也纳到冰岛,永远不会松开。
车开上高速公路时,望岁已经在副驾驶座上睡着了,怀里抱着那枚刻了五条尾巴的金条,望安靠在他腿上,嘴里还叼着半颗子弹壳。岁安趴在后备箱里,爪子抱着那枚银蛇打火机,睡得四脚朝天。
祁岁看着窗外掠过的夜景,忽然想起山谷里的那片望岁花。辞年说那花有毒,却能开出最艳的花。就像他们,带着一身的疤和毒,却在彼此的伤口里,找到了比星光还亮的生路。
“到冰岛时,我要在冰面上刻我们的名字。”祁岁忽然说,指尖在辞年胳膊上的新伤处画圈,“用你的血当墨水。”
辞年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有个新鲜的牙印,是祁岁的杰作。“好。”他偏头看他,眼里的光比车窗外的路灯还亮,“再刻上五条尾巴的狐狸,让极光都记住。”
车窗外的月光正好,照得前路一片明亮,仿佛能一直开到世界的尽头。祁岁低头,在辞年的手腕上轻轻咬了一下,新的牙印叠在旧的伤疤上,像枚永远不会褪色的勋章。
他们都是反社会的疯子,没有软肋,没有牵挂,却偏偏在彼此身上,找到了比命还重要的东西。就像五条尾巴的狐狸,看似孤单,却总能在最深的黑暗里,找到属于自己的光。
下一站是冰岛,再下一站,是世界的尽头。只要身边有彼此的牙印,有共浸过血的刀,有炸响在生命里的,比星光还亮的花,哪里都是家。
楼影集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