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还在天幕上流淌,像神明不慎打翻的绿酒,泼洒在冰原的每一寸褶皱里。祁岁踩着一具还在抽搐的尸体跃起,短刀旋出半道冷光,精准地扎进侧面袭来那人的咽喉。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和雪花融在一起,顺着下颌线往下淌,在冻得发红的皮肤上划出蜿蜒的痕。
“辞年!”他偏头喊了一声,声音里裹着笑,“左边第三个,留给你当新年礼物?”
辞年的斧头刚劈开一个人的肩胛骨,闻言往那边瞥了一眼,木柄往回一收,斧刃带起的血珠滴在雪地上,瞬间凝成细小的冰晶。“不用。”他往前踏了两步,军靴碾过冰碴子发出脆响,“这种货色,不够望安练手。”话音未落,斧头已经脱手飞出,像道黑色的闪电,直直钉进那人的太阳穴。
祁岁吹了声口哨,踩着尸体落到辞年身边,手肘往他胳膊上撞了撞。“越来越没情趣了。”他伸手擦掉辞年脸颊上的血渍,指尖故意在对方下颌线磨蹭了两下,“当年在里约热内卢,你为了抢我手里的半截烟,跟我在贫民窟打了三个小时。”
“那是因为你抽的是最后一根。”辞年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眼神却漫不经心扫过周围——还站着的“蛇眼”成员只剩五个,都缩在冰川的大坑边缘,手里的枪抖得像风中的枯叶。“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做。”他另一只手从腰间摸出枚手雷,保险栓咬在嘴里扯开,“比如看看他们挖出来的到底是什么宝贝。”
手雷被扔出去的瞬间,祁岁拽着他往旁边翻滚。爆炸声在耳边炸开时,冰屑混着血肉飞溅过来,有块滚烫的碎骨擦过祁岁的额角,留下道血痕。他毫不在意地抹了把,看见坑底露出个黑色的金属箱子,被爆炸的气浪掀得翻了个身,箱盖裂开道缝,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看来是挖到正经货了。”祁岁舔了舔唇角的血,刚想往前走,却被辞年按住肩膀。
“有埋伏。”辞年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落在坑边那堆看似杂乱的冰碓后,“呼吸声太吵。”
祁岁侧耳听了听,果然在风雪声里辨出几缕刻意放缓的呼吸,像冬眠的熊在冰洞里咂舌。他忽然笑起来,对着那堆冰碓扬了扬下巴:“出来吧,我们不咬人——除非你们先动手。”
冰碓后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布料摩擦冰雪的声响。三个穿着白色伪装服的人站了起来,手里都握着加装了消音器的步枪,面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眼睛,瞳孔是诡异的竖瞳,像极了冷血动物。
“蛇眼的核心护卫。”辞年的斧头又握在了手里,虎口的旧伤突突地跳,“看来箱子里的东西不一般。”
祁岁摸出颗子弹,在指间转着玩:“何止不一般。”他忽然把子弹弹出去,擦着最左边那人的耳朵飞过,“能让这群眼睛长在头顶的家伙亲自看守,怕是当年从刚果金抢的那批钴矿资料。”
那人果然动了,步枪瞬间对准祁岁的胸口。但他的手指还没碰到扳机,辞年的斧头已经到了,斧刃劈开步枪枪管的同时,木柄狠狠砸在他的面罩上。面罩裂开的刹那,祁岁看见张布满鳞片的脸,嘴角咧开的弧度远超常人,像条被剥了皮的蛇。
“啧啧,整容失败案例。”祁岁的短刀捅进第二个人的腰侧,转了半圈才拔出来,“蛇眼总爱搞这些不人不鬼的东西。”
第三个人想往后退,却被不知何时绕到身后的岁安一口咬住了脚踝。那团橘红色的影子在雪地里翻滚,爪子撕开伪装服,露出里面缠满绷带的小腿,绷带下隐约能看见青黑色的血管,像有活物在皮肤下游动。
“这玩意儿能吃吗?”望岁的声音从车顶传来,他不知何时爬回了车上,正举着望远镜看得起劲,“看起来像坏掉的香肠。”
望安没说话,只是举起弹弓,把颗磨尖的钢珠射了出去。钢珠穿透那人的手腕,带着血珠钉进旁边的冰缝里。那人惨叫一声,步枪掉在地上,祁岁顺势一脚踩碎了他的膝盖。
“问你个事。”祁岁蹲下来,短刀抵住那人的咽喉,“箱子里的资料,除了你们,还有谁知道?”
那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眼睛死死瞪着祁岁,忽然猛地往旁边一滚,竟想咬断祁岁的脚踝。辞年的斧头及时落下,剁在他的后颈上,像劈柴一样干脆。
“看来是问不出来了。”祁岁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雪,走向那个黑色箱子,“还是自己看比较靠谱。”
箱子是特制的合金材质,锁眼处刻着蛇眼的标志。祁岁刚想撬锁,辞年忽然按住他的手,从怀里摸出根细铁丝,三两下就把锁打开了。“西西里监狱学的手艺,没忘。”他推开箱盖时,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
箱子里铺着黑色丝绒,上面放着个巴掌大的硬盘,旁边还有支注射器,里面装着半管墨绿色的液体,在极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祁岁拿起注射器晃了晃,液体里似乎有细小的颗粒在游动。
“这是什么?新型毒品?”望岁从车顶上跳下来,凑过来看热闹,不小心撞到了箱子,硬盘滑出来,掉在雪地上。
辞年弯腰去捡时,远处忽然传来引擎的轰鸣声。几盏车灯穿透风雪,像野兽的眼睛,正往这边驶来。祁岁把注射器揣进兜里,摸出望远镜一看,脸色微微变了变。
“是国际刑警。”他把望远镜递给辞年,“领头的是那个姓林的女人,上次在阿姆斯特丹差点被她抓住。”
辞年看了眼越来越近的车灯,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和箱子,忽然笑了。“正好,省得我们处理垃圾。”他把硬盘塞进祁岁怀里,“带着孩子走,我引开他们。”
祁岁皱眉:“一起走。”
“冰桥只能过一辆车。”辞年指了指来时的路,“他们分了两队,另一队应该已经在桥那头等着了。”他忽然拽过祁岁,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力道大得像是要留下永久的印记,“在老地方等我,三天后不见不散。”
祁岁还想说什么,望安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角,指着冰原深处——阿凛的身影竟又出现了,正躲在块巨大的冰岩后,手里还举着那把猎枪,只是这次枪口对着的是驶来的警车。
“这小子还没走。”祁岁啧了一声,忽然有了主意,“辞年,你带望岁望安去开车,我去会会老朋友。”他冲冰岩那边扬了扬下巴,“顺便带上那个小尾巴。”
辞年知道他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抓起斧头,又把那把刻着“凛”字的猎枪扔给祁岁:“注意安全。”这三个字说得很轻,却像锤子一样砸在祁岁心上。
祁岁接住猎枪,看着辞年带着望岁望安往车那边跑,忽然喊了一声:“辞年!”
辞年回头时,正看见祁岁举起猎枪,对着天空开了一枪。枪声在冰原上回荡,惊飞了几只藏在冰缝里的海鸟。“这枪还行!”祁岁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等你回来,我们比一场!”
辞年笑了笑,转身加快了脚步。
祁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风雪里,才转身走向冰岩。阿凛见他过来,握紧了猎枪,眼神里满是警惕。“你想干什么?”
“带你逃命。”祁岁靠在冰岩上,掏出烟盒,发现里面只剩最后一根烟,便自己点燃了,“国际刑警来了,你留在这里,只会被当成蛇眼的人抓起来。”
阿凛的枪口抖了抖:“我不怕。”
“我知道你不怕。”祁岁吐了个烟圈,烟圈在极光里散开,像朵短暂的花,“但你爹的仇还没报,就这么被抓,太亏了。”他指了指远处的警车,“那些穿制服的,未必比蛇眼干净。当年你爹运的小孩,有一半是通过正规渠道出境的,背后就有他们的人撑腰。”
阿凛的脸色变了变,握枪的手松了些。祁岁趁机夺过猎枪,扔到冰缝里。“跟我走,我让你亲眼看看,这世界有多脏。”
警车越来越近,林警官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带着公式化的严肃:“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祁岁拉着阿凛往冰原深处跑,身后传来枪声。子弹打在冰面上,溅起的碎冰碴落在他颈后,像细小的针。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西西里的橄榄园,辞年也是这样拉着他跑,身后是狱警的追捕,脚下是松软的泥土,空气里满是橄榄花的香气。
“抓紧了!”他对阿凛喊了一声,加快了速度,“前面有个冰洞,能躲一阵子。”
冰洞藏在一块巨大的冰川后面,洞口被积雪覆盖,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祁岁拨开积雪,拉着阿凛钻进去,里面出乎意料地宽敞,深处似乎还有水流声。
“这里以前是条河,后来冻住了。”祁岁点燃打火机,火光映出洞壁上的刻痕,都是些歪歪扭扭的名字,“以前来冰岛执行任务时,经常躲在这里。”
阿凛看着那些名字,忽然问:“这里面有你的名字吗?”
祁岁笑了笑,举起打火机照向洞壁最深处。那里刻着两个字,“祁岁”和“辞年”,被人用刀划了无数遍,边缘都磨圆了,像两颗纠缠在一起的树。“我们的名字,要刻在一起才好看。”
阿凛没说话,只是靠着洞壁坐下,把头埋在膝盖里。火光在他脸上跳跃,映出少年倔强又茫然的侧脸。祁岁靠在他旁边,拿出那支装着墨绿色液体的注射器,在火光下仔细看着。
“这到底是什么?”阿凛忽然问,声音闷闷的。
“不知道。”祁岁把注射器收好,“但肯定不是好东西。”他掏出块巧克力,是从刚才那具“蛇眼”护卫身上搜的,包装已经被血浸透了一半,“吃吗?比压缩饼干好吃。”
阿凛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剥开包装咬了一口,巧克力的甜腻在舌尖化开,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他含混不清地问。
“坏人。”祁岁说得坦然,“专门杀更坏的人的那种坏人。”他看着洞外的极光,绿色的光带在天幕上变幻着形状,像极了辞年握刀的手,“但我们从不杀小孩,也不运小孩,这点比你爹强。”
阿凛的动作顿了顿,把剩下的巧克力塞进嘴里,没再说话。
洞外的枪声渐渐停了,隐约传来警笛声远去的声音。祁岁熄灭打火机,靠在洞壁上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硬盘。他知道辞年一定会来,就像过去无数次一样,无论多危险,都会找到他。
不知过了多久,阿凛忽然推了推他。“外面有声音。”
祁岁立刻清醒过来,摸出枪,贴着洞壁往外看。雪地里站着个身影,正对着洞口的方向,手里举着个东西,在风雪里晃了晃。
是辞年的斧头。
祁岁松了口气,拉着阿凛走出去。辞年站在雪地里,军大衣上沾满了雪,脸上有块新的伤口,正在流血,但眼神依旧明亮。“搞定了。”他把斧头扛在肩上,“望岁望安在车里等着,我们该走了。”
“国际刑警呢?”祁岁问。
“引到冰川裂缝那边了。”辞年笑了笑,“他们暂时顾不上我们。”他的目光落在阿凛身上,“这小子跟我们一起走?”
“嗯。”祁岁点头,“留着有用。”
阿凛没反对,默默跟在他们身后。辞年的车就藏在不远处的冰谷里,望岁和望安正蜷缩在后座睡觉,岁安趴在望安的肚子上,发出轻微的呼噜声,像只满足的猫。
祁岁刚想开车门,辞年忽然按住他的手,指了指车顶。那里放着个黑色的对讲机,屏幕还亮着,显然是刚才他们离开后有人放上去的。
“蛇眼的人?”祁岁挑眉。
“不像。”辞年拿起对讲机,按下了通话键,“哪位?”
对讲机里传来一阵电流声,接着响起个女人的声音,冷静又锐利,像手术刀划开皮肤的动静。“祁岁,辞年,好久不见。”
祁岁的脸色沉了沉:“林警官倒是神通广大。”
“彼此彼此。”林警官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硬盘和注射器,交出来。那些东西不是你们能碰的。”
“凭什么?”辞年反问,语气里带着惯有的冷淡。
“凭我知道你们在西西里监狱的事。”林警官顿了顿,似乎在观察他们的反应,“也知道你们在里约热内卢杀的那七个人,其实是国际法庭的污点证人。”
祁岁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车门把手,指节泛白。辞年看了他一眼,对着对讲机说:“东西可以给你,但我们有条件。”
“说说看。”
“放过阿凛。”辞年指了指站在旁边的少年,“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孩子。”
对讲机里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林警官的声音:“可以。但你们要跟我走一趟。”
“做梦。”祁岁直接抢过对讲机,“东西在冰川的裂缝里,坐标发给你。有本事自己去拿——前提是你们敢下去。”说完他直接把对讲机扔了出去,砸在冰面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辞年已经发动了车子,引擎的轰鸣在寂静的冰原上格外刺耳。“坐稳了。”他踩下油门,车子像支离弦的箭,冲过冰丘,往冰桥的方向驶去。
极光还没散去,绿色的光带在车窗外流动,把祁岁的侧脸染成了诡异的青绿色。他靠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飞逝的冰景,忽然笑了。“你说林岚会不会真的去裂缝里找?”
“她会。”辞年目视前方,车灯劈开风雪,“她跟我们一样,不达目的不罢休。”他忽然握住祁岁的手,虎口的旧伤还在发烫,“但她找不到。”
祁岁挑眉:“你早换地方了?”
“嗯。”辞年点头,“藏在岁安的窝里了。”他指了指趴在望安肚子上的那团橘红色,“那小家伙的窝比银行保险柜还安全。”
祁岁笑起来,侧过身,在辞年的脸颊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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